第十六章 惊变(二)
  我抓着阿西莫的手,急声的问:你知道他们是谁?
  快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阿西莫看着我,说:你告诉我,他们抓走那个女孩是不是为了你?
  我惊讶于阿西莫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对于这一切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起,我点了点头,期待着他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谁,阿西莫却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呆了呆,说:当年从格细寨搬迁出来的一共是236人,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了,也许还有,但却谁也不敢表露自己的身份了,就像你的父母一样(老人一直说我是格细寨人的后裔,对于这个误会,我实在无法解释清楚,只好让它继续存在),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也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我只是想知道到底这些人把韵韵抓去了哪里。
  阿西莫却不理会我脸上的不耐烦,说:你急也没有用,他们找的是你,只要你还在,那个姑娘就不会有事。
  我想想也确实如此,最关键的是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韵韵,也不知道如何去救他,听阿西莫的意思,掳走韵韵的这些人和当年格细寨的事有关,不妨听他说说这段历史,或许对我也有帮助,于是我和阿西莫找了个地方坐下,听他述说那段往事。
  格细寨人在阿西莫的带领之下,从深山之中来到了外面的世界,虽然很少和外人接触,但阿西莫知道自己这样一行200多陌生人如果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惹上大祸,于是在郊外找了个地方让大家先休息着,自己一个人进城想找有关部门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格细寨人虽然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之下也和外界有过少量的接触,也被教育和接受过学习,但他们天性中的排外让一切的政治教育形同虚设,更何况这样一个保守落后的地方,就算想搞什么运动也搞不起来,最后连上头也只是过了个场子在墙上刷了几个大字应付下就算了事,因此外界的人对格细寨了解实在不多,这个动荡的时局,领导换来换去,不定哪个新来的领导就没听过格细寨的名字,因此阿西莫的担心倒也不是多余的。
  阿西莫的运气还算不错,有一个领导正是当年去格细寨搞运动的人员之一,他知道格细寨人的守旧和保守,见格细寨人居然会主动下山,实在是大为惊讶。
  阿西莫不敢对他说实话,只说是为了让全村人接受教育和改造,这个答案让领导很满意,鼓励他们要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无产阶级的大潮中去,阿西莫在一边连连点头说一定一定。
  为了鼓励表彰格细寨人的思想觉悟,领导还给他们在郊外安排了一个地方,虽然小了点,而且也没什么住房,还得自己动手搭建一些简易的木屋,但阿西莫已经极为满意,200多号人还住在一起,宛如当初深山中的格细寨一般。
  有了住所,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生存下去,来到新的环境,以前打猎种田的生活方式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下去,阿西莫到处张罗着给大家寻找新的生活路子,在他的带领以及领导的关照之下,一些青壮年渐渐的也都找到了事做,大家似乎也渐渐的忘记了在格细寨中发生的那些恐怖事情,看着这些,阿西莫也很是欣慰,眼前的一切,似乎离老阿西莫的担忧越来越远,就在连阿西莫也渐渐的快要忘记那些话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
  虽然已经搬出了格细寨,但大家还是遵守着几千年来的传统,每到傍晚就会聚集到阿西莫的身边,听他讲述格细寨的各种传说以及人生经历生活经验,这是格细寨人所独有的一种文化传承方式,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在众人之中找到谁才是最适合做阿西莫的人。
  这天阿西莫坐在场子中间,周围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大家点上一些篝火,然后围在阿西莫的身边准备听他说故事,尽管这些故事很多人已经听了很多遍,但对于格细寨人来说,却是永远也听不厌的,更何况这时他们都离开了祖辈生存的地方,再次听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就仿佛是对往日的一种回忆和纪念。
  阿西莫看着这些火堆和被火光映红了的脸,心里充满了温暖,老阿西莫的担忧总算过去了,他正准备开口说故事,突然几个人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一看到阿西莫就抓住他的手跪在他的面前,大声的哭了起来。
  大家被这几个人吓了一跳,阿西莫连忙将他们扶起,问世怎么回事,这几个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断断续续的说了事情的原委,原来他们家的孩子白天在周边玩耍,但是到了中午却没有回家吃饭,起先大人还以为孩子调皮玩得过了头,但到了晚上还不见回来,大人们才着了急,于是叫上几个人一起寻找,但孩子们就好像是平空失踪了一般,再也没有踪影。
  众人立刻就起身拿了火把要去找这些孩子,阿西莫问询了几句话,让人分开几路去寻找孩子,自己则一个人去找那位领导帮忙,本来只是这件事他并不会去找这位领导,真正令他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失踪了的这两个孩子,平时经常和阿彩在一起玩。
  这个发现让阿西莫已经松下来的心再次悬了起来,面对这件自己无力解决的难题,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寻求上级领导的帮助。
  这位领导因为能动员格细寨从深山之中集体搬迁出来接受的教育,因此最近得到了上级的嘉奖,这时听阿西莫汇报了这个情况,马上就动员了所有的力量集体出去寻找,说决不能让无产阶级兄弟的孩子们出事,并信誓旦旦的对阿西莫说,在无产阶级大团结的力量之下,在群众雪亮的眼睛之下,孩子一定会找到的。
  阿西莫不能向他说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只能寄希望于人多力量大,但几天之后,还是音讯全无,领导面子上也觉得没有什么光彩,找到阿西莫,闲扯了几句,才说前几个月这里抓过一个拐卖残害婴儿的人贩子,言下之意是说这两个孩子可能也是被人贩子给拐跑了,领导末了又说一句话以示安慰:也不定每个人贩子都和被抓的那个那么变态喜欢杀小孩子,只要留条命,总会有见面的机会。
  阿西莫当时就想给领导一个耳光,但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想想一会回到村庄不知该如何向大家交代,而老阿西莫所说的话在心底渐渐的又重新清晰起来,心烦意乱加上心底的莫名恐惧,一直到半夜了,才想到回家。
  领导给格细寨人安排的地方在郊外一个偏僻之处,靠近山脚,对于在深山中长大的格细寨人来说,这远比在闹市之中给他们安排住所来得更好。
  因为靠近山脚,沿途长了不少的树木,在当时那个地方手电是个稀罕物,像阿西莫这样的肯定买不到也买不起,加上走惯了夜路,因此他也没点火把,满怀心事的走了回去。
  那天天上挂着半大的毛月亮,月光朦朦胧胧的照在路上,加上又是夜晚,看什么都不太清楚,阿西莫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站住脚步仔细听了听,却又什么都没有。
  阿西莫摇摇头,心想该是自己这几天净想着找孩子的事,脑子想累了,又往前走了几步,又听见传来几声孩子的笑声,这下阿西莫听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这样的荒郊野岭,半夜哪里来的孩子?
  阿西莫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大声喊了一句:谁?
  笑声突然停了下来,阿西莫站定脚步,往两边的树林里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他呆在原地等了等,这次笑声再也没有出现,他轻轻吁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身后又传来几下孩子的笑声,阿西莫猛的一转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眼前站了两个穿白衣白裤的小孩,正对着他不停的笑。
  阿西莫的头皮都麻了起来,经过阿彩的事以及这些天的遭遇之后,他对于格细寨的传说已经是深入到骨髓的相信,这时见到两个穿白衣白裤的孩子半夜在荒郊野外对着自己傻笑,第一反应就是帕胡来报复,自己见鬼了。
  阿西莫站在原地,两条腿已经迈不开来,对面的两个小孩见阿西莫不动了,也就不再向他走近,站在对面对着他不停的笑。
  过了几分钟,阿西莫见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发生,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楚这两个孩子正是村里失踪了的两个人,刚才天黑距离又远,加上心中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因此才没有看清楚。
  这时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两个孩子都已经被剃了光头,神情呆滞,阿西莫心里一凉,知道他们肯定和那几个猎户一样碰到了什么意外,走上前去,见他们的头上果然也有一个墨绿色的图案,阿西莫叹了口气,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村庄。
  虽然看到孩子回来,但变得痴痴呆呆,这让全村人的神经马上又绷了起来,有些老人已经忍不住开始跪在地上祈求上天的保佑,阿西莫知道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安抚人心,但他却实在无能为力,只好让孩子的父母将孩子带回家去,好好照应。
  我问:那个灰衣人又来了?
  阿西莫摇摇头,说:不知道,不过过了几天,两个孩子突然就恢复正常了,只是怎么也记不起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于失踪前在哪里玩、又为什么身上被换了衣服,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对阿西莫来说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借此机会大肆宣扬说伟大的天神重新眷顾格细寨人,将恶魔帕胡赶走了。
  所有人都无比开心,有些人甚至准备着重返格细寨,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人失踪了,依旧是找不到任何线索,但过不了几天,失踪的人就又会重新出现,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过得几天就又恢复了正常,只是不记得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阿西莫渐渐的觉察出里面透着一股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去找那个领导寻求帮助,为了拯救格细寨人,这一次阿西莫将事情的所有经过都毫不保留的对领导说了一次,在他的心中,这是一种背叛格细寨的行为,当时他甚至已经准备事情解决好之后就自杀以谢罪。
  领导听了阿西莫的讲述,大手一挥:我们共产党人无产阶级战士是不信鬼神的,你们要好好的接收教育,把封建糟粕思想都给割掉。
  阿西莫连连点头说是,领导说完了话,将双手叉着腰,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踱着步,说:不过你说的有人失踪了的事非同小可,很可能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准备破坏我们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事业,这样吧,这次我亲自带人去调查。
  领导这次也确实下了点本钱,带上了几只枪还有从军方借来的几条警犬,这在当地都是极稀罕的东西,有了这些,领导相信一定能破了这个案子,因此叫上几个人,日夜在格细寨蹲着,想找出人口失踪的背后真凶。
  也许是因为领导在此的原因,接连好长时间都不见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更何况失踪了的那几个人最后还是都回来了,除了那几天痴痴呆呆之外,别的都和往常一样,因此也就渐渐的放松了警惕,就在这个时候,领导却突然失踪了。
  事发当天,领导突然说嘴巴馋了想上山打只野猪什么的打打牙祭,恰巧那天村子里没有什么人,领导自持自己也在部队里待过几年受过严格训练,加上手里有枪,还有警犬,顺带着还从村里借了两只猎狗,附近又没有什么大型的猛兽,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因此一个人就上山去了,但直到傍晚还不见他回来,阿西莫发动全村人去寻找,结果在山上只找到了几只狗的尸体,还有一把枪落在地上,领导却已经不见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阿西莫不敢拖延,连夜上报了领导的领导,上头立刻封锁了全山,并找了相关人士来询问,但好几天过去了,一直没有他的下落,最后只好将人员撤销,将此事当成了一件悬案。
  但过了一个多月,领导却又突然出现在了山脚下,也是全身穿着白色的衣裤,疯疯癫癫的样子,头发都被人剃光,多了一个墨绿色的图案,阿西莫马上派人向上级汇报,同时将领导好好的招待了起来,在他的心里,希望奇迹能再次发生,让这个领导也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领导被送到了当时最好的医院,两天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因为事关重大,当时很多重要领导在场,因为领导是在山上失踪的,因此阿西莫也被带到了现场,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领导醒过来以后,却并没有像格细寨人一样的失忆,只是他也没能清醒多久,他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再次精神失常了,而且是最难恢复的那种。
  我忍不住问:他说了什么,难道又是帕胡?
  阿西莫摇摇头:我们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追问:他到底说了什么?
  阿西莫吐出两个字: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