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4
  床头缀了盏昏昏暗暗的灯, 像只偏心的太阳, 只照亮这方小小角落。映在穿衣镜上, 恍然一眼, 还以为那里开了扇小窗,窗里也有一对亲昵相拥的情侣。
  那扇穿衣镜清楚映着他的光洁结实的背脊与细腰瘦臀, 除此之外, 还有挂在上头两条细细的腿儿。
  她有点挪不开视线。原本以为自己腿并不算的细, 这样一比起来,好像还没他胳膊粗。那种力量差别对比悬殊,放到镜子里看, 尤其是以这样的姿势, 实在有点触目惊心。
  这样贴近比起来,似乎他肤色要更深一点,三藩市即便夏天最热时太阳也不够大, 她也不常露腿, 而他应该是经常去海滩日晒后的结果。
  西泽也转头去看镜子。
  也不知他看了有多久, 直至两人视线在镜子里交汇,西泽才问了句,“喜欢对着镜子?”
  她来不及解释。
  他又说,“喜欢的话,下次。”
  接着埋头亲了她一下, 补充道, “会疼。”
  话都让他说完了,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搞不好自己真的喜欢。索性垂下头,留心他的动作。不知是不是室内空气骤降,她突然能觉察到自己脸上腾起热气。
  盯着看了会儿,实在有点紧张,下巴压在他肩头不去看,立刻又忍不住去瞥镜子。
  一瞬间,她看见他原本隐没于光洁肌肤之下的腰肢肌肉,缓慢而有力的鼓动了一下。
  两人都愣住了。
  没料到她这么柔软,他也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什么都过了头。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疼不疼?”
  淮真一时答不上来。
  她怕痒,一开始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笑,后来她又觉得可能会哭,但从未想到过会是这样。
  倒没立刻就觉得疼,那种被死死的钉在他身上的感觉,像是整个人都是悬空的。即便她稳稳靠着床头与枕头,那种左右够不着的不安稳让她有点崩溃。随后袭来的痛感,将所有不安全与恐惧感一一坐实。
  人生果然不是统统都可以从书上读来的,无论多少心理建设都不管用。
  也是那一瞬间,她觉得升腾起来的所有血气都褪了下去,连带手指与脚趾都凉悠悠的。
  但她觉得他也一定不好受。
  她只好缓缓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颇不具说服力的答道,“还好。”
  答完,她觉得自己给疼的脑子都不好了,傻子都知道i’m ok就是没那么ok。
  他没有立刻回答,扣住她摊在被子上的冰凉右手。
  事实上,她全身都凉,只有他是烫的。但她没力气讲。
  他将她手心捉着亲了亲,轻声哄道,“不做了。”
  说罢就要退出。
  她给他的细微的动作弄得小小惨叫出声。
  西泽也微微仰起头,闭了闭眼睛,灯光下可以看见额头上沁出细小汗珠。
  缓了缓神,声音沙哑,说,“对不起……”
  看起来他也很不好受。
  但她觉得,都这样了,他们两无论谁,总得先舒服一个。于是趁他亲吻时,一手扶着他的脖子,找到支撑,尝试着慢慢动了动。
  西泽“啊”出声,呼吸粗重,亲吻也停了下来,声音低得可怕,“no, no…”
  她趁机偏了偏头,将疼痛刺激出的生|理泪水在枕头上蹭掉,冷不丁地又刺激了他一下。
  “季淮真——”他倒抽了口冷气,缓缓调整了呼吸,再次警告她:“no!”
  她吸吸鼻子,委委屈屈地问,“……舒服吗?”
  他沉默了。
  因为应激而一直流着眼泪,她不太敢直视他,但她知道他一直盯着自己看。
  “反正也不会更难受了。”
  接着又像掩饰鼻音似的,几乎是凶巴巴的催促他,“快一点。”
  他仍没讲话,躬下身来,像认错,又像安抚她似的,一下一下吻她脸颊。
  慢慢地,很轻地说,“忍一下。”
  等真正开始之后,那种不安全的感觉反倒很快消失。视野里什么都是真实的,清晰的,连疼痛跟触感都是清晰的。甚至能睁开眼睛盯着他,看他因顶撞而缓慢隆起的肌肉,被汗水沾湿,一股股汇在小腹;蹙起的眉头,失陷情|欲的黑色眼睛,微启的红唇,还有镜子那头若影若现的全部画面……
  “看什么?”他咬了咬她的耳垂,轻声问。
  她有点说不上话,呼吸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不等她回答,立刻被扶着腰搂起来一些。
  没几下,她便被颠得喘不上气,很快什么都讲不出了。
  人快被颠散,连带视线也散了焦距。
  仿佛发生了轻度地震,也不知震了有多久,还要震到什么时候。想找到一个除他之外的支撑。但除了他,屋里的一切陈设都是飘忽晃动的,什么都遥不可及。
  ……
  直至他说,“淮真,亲亲我。”
  她有点没听清,“嗯”一声,是疑问句,尾音不知怎么飘了起来。
  他轻声重复一次,“亲亲我,好不好?”
  像屈辱求欢,又像摇尾乞怜,在她心里激起一声响。
  她偏过头,慢慢弄湿他的嘴唇,舒缓的吻激起了更多温情的东西。
  他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她的动作,更凶狠的吻下去。
  ………………………………………………
  然后突然静止。
  她感觉搂着自己的他轻轻颤抖了一下。
  一股不太熟悉的气味在房间充盈起来,逐渐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在这专属男性的嗅觉里,她感到一阵窒息与疲惫。
  他将她抱得松了一些,固执的将额头抵在她肩上,沉沉的喘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她不知自己怎么还有力气问他这个问题,一问出口,觉得自己简直像重症患者病榻前回光返照一般。
  顿了一下,他说,“想听实话吗?”
  “嗯。”她轻声地,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
  “想再来一次。”
  “……”
  他盯住她认真了看看。
  清冷神态,瓷白肌肤,纤盈脖颈,尚未褪去潮红的嘴唇……统统使他想起最热烈时,臂弯里的她的羸弱身体,幼滑肌肤,细腻得仿佛一匹纤弱洁净的绸缎。
  这刺激太强烈,一旦想起那一瞬间,火立刻窜了起来。
  想再来一次是认真的。无比认真。
  紧接着他哑声笑起来,用温热嘴唇亲亲她的额头,“逗你呢。”
  她终于松口气,整个简直像奄奄一息的玩偶,毫无生气的整个从他肩上耷拉到肚子上。
  就着这个姿势,汗水沾到她身上。但她仍觉得手脚冰凉,也不知道汗是混杂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慢慢坐起来一些,垂下头,将东西褪下来。
  意外却没见他下床,将东西扔进垃圾桶。
  他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好一阵。
  她微微支起身子问,“怎么了?”
  他说,“没坏。”犹豫几秒,才赤身下床,将东西扔掉,又走回来,扳开。
  她给这动作冷不丁搞得有点害羞,自己挡住。
  他抬眉盯着她看了几秒,果断捞着膝弯将她抱进盥洗室,放到马桶上。
  她回过神,问他,“流血了?”
  他嗯了一声。
  她低头看了眼,还不少,简直像第一天的癸水。
  一抬头,瞥见西泽早已套上衣裤,像要出门的样子。
  她问,“你去哪?”
  他说,“我去服务台打电话叫医生。”
  她说,“能先帮我找一条卫生裤吗,在背包里。”
  他躬身拉开双驳扣,远远扔过来,“最后一个。”
  她伸手就够到,又急忙打断他,“洗个澡我跟你去医院。”
  他斩钉截铁的拒绝,叫她就呆在这里。
  西方人身体有点小毛病立刻就打电话请医生来家里的毛病真是……
  也不知道该说贵气还是娇气。
  开门之前,他又走回来,替她将浴帘拉起来。
  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了,她高声叫他,“叫个女医生。”
  因为当着西泽的面,让个男医生在旅店床上给她检查……实在太诡异。
  门已经“嘭”地关上,也不知他听见没。
  身上,屋里都有他的味道。
  她匆匆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趁他打电话回来前揿铃叫人来将枕衣床裙一起换掉。来换床裙的是穿花边罩衫的大胸脯葡萄牙妇人,给她助手的是个华裔女孩,两人一边清洁房间,一边用葡语交谈,偶有窃笑,她也听不大懂。按理说她最好应该走开,但也走不到哪里去,只在床头放了一美金二十五分的零钱,也不会太失礼。
  西泽回来时房间已经清洁干净,又开窗透了气。虽然不是什么清洁的味道,如果不是他执意要请医生,其实她宁愿留着气味在,这会让她觉得格外安全。趁医生来之前,她让他洗了个澡,所有他的气味才终于消散干净。
  医生来的很快,从他打电话到开车过来,前后总共不过二十余分钟。
  房铃揿响时,西泽才刚从浴室出来。
  这位戴眼镜,讲着纯正英国口音的中年女士,从进门起,就没给过西泽半分好脸色。
  一见他湿漉漉的头发,立刻像个舍监一样凶狠的呵斥他把头发擦干,否则非常失礼。
  西泽也不辩解,立刻站得远远的用毛巾擦干头发。
  检查开始以后,英国女士对西泽兼具舆论压迫与学术说教式的批驳才拉开序幕。
  她无比愤怒的教训他:“我猜你根本没有做什么前戏,就慌里慌张的开始了。你们这种没轻没重的年轻人我不知见了多少,恨不得能样揍一顿。”
  见他认错态度不错,医生女士接着进行了更细致的指导,最后补充说明:半小时一小时都不为过。
  轮到淮真,女士立刻变得温柔无比,像对待一个两岁小baby一样哄她说,“没事,问题不大,明天就好了,不用吃药。该吃吃,该喝喝,就别让他碰就行。”
  临走时,医生还是留了一点止疼与消炎药片,又特意警告西泽一次,小心着点,起码一周不能再那啥啥。
  淮真盯着他表情,看着好玩,小声笑起来。
  送走医生已经快夜里十点,这一晚的auction当然是错过了。西泽去给她买卫生裤,她不肯自己呆在旅店,一定跟了去。美国二十四小时的小便利店真的不少,他非开车二十分钟载她去了个远的,几乎快到银泉。
  城市周围也没什么好看,黑洞洞亮着灯,街边孤零零一家造福附近居民的二十四时便利店,停着辆水鸭色过路车辆,驾车人进店买干粮买烟,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客人。店主自己干脆也出来了,靠在门口大树上吸烟。夜半三更看到一对小情侣,了然于心的一笑,以为他们来买干好事的东西,没想到买了一袋女士用品,也挺纳闷。
  买好东西,两人差点都忘了饿,又请店主开了烤箱烤出两只热狗,两人分一瓶可口可乐喝。
  两人并坐椅子上,面对窗户悄无声息吃东西。外头风很大,吹得一圈落叶卷了店主一身。他骂了一句脏话,又回头冲两人抱歉的笑。想了想,特意走过来夸奖道,“你们的纹身很别致。”
  西泽对他道谢,难得没多讲什么冷笑话。
  淮真自己低头看了眼,字正是最显眼的时候。这不知怎么使得她格外的开心,情不自禁眯起眼笑起来。
  “笑什么?”
  “不知道。”
  “不生我气吗?”
  “我生气什么?”
  他看了她一阵,“你真傻。”
  她笑起来,故意笑得很傻。
  他也笑了。
  “你又笑什么?”
  “想起你。”
  “我什么?”
  “像绸缎。”
  烤热狗上的蛋黄酱沾到她嘴上,她“嗯?”了一声,没听懂。
  他伸手替她擦掉,移开视线,盯着玻璃窗外的水鸭色菲亚特家用车微笑起来,再次重复,“像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