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一.最后
  走在路上从天而降一盆水是什么感受?
  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开始反思一下自己有没有得罪的人住在路过的小区。最后对着太阳无奈地叹气,掏出手机发一条微博:“走在路上被泼了盆水,今天好倒霉啊,是不是水逆啊。”
  李铭就处于这个状态。在看到赵昊的眼神之后,他反射性检讨自己有没有哪里得罪了他。不然他为何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看他?作为演员李铭对每个人的表情都存在着与常人不同的解读,赵昊脸上的就是想杀人的神情。
  结论当然是什么也没搜查到,他与赵昊相识不过两天。硬要找个理由,大概就是主角光环?剧本里常见的主角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人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恨上。有时候仅仅是路过时多看了一眼,就会被人恨上。
  赵昊的头被扭断滚到一边,怪物的目标还有两个。不,只剩了一个。吴笙在走廊深处发出惨叫。酒店不止一个楼道,有从1001室旁的楼道集结而来的怪物,自然也有从另一批从另外的通道上来。而吴笙显然只顾着身后,没看着前面,被抓了个正着。
  王恺又跑了回来,前有狼后有虎,已是绝境。
  怎么办?不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逃生的办法。通风口被藤蔓堵着,现在光是呼吸的空气都像是从怪物身上偷来的,更不用提爬上去。楼道被堵着、窗户被堵着、房门被堵着。即使用烛台划伤拥堵的藤蔓,企图开辟道路,也会新的补上。这是真真正正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武器……刀,没有。枪,没有。能够反抗的武器根本没有!不、等等。哪里来的灯?
  王恺愕然地往灯的来源看去。站在那些耀武扬威的藤蔓身后的,是自己一直想找的人——李铭!
  最先见过怪物的人、在怪物群中来去自如的人。他就站在怪物身后,而怪物没有一丝一毫攻击的欲望。他一定知道怪物的弱点!
  绝境突然有人开了门。王恺大喊,“李铭!快帮我!”
  可惜我也无能为力。手电筒并不能对怪物开无双。李铭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熟悉的播放器界面,再将手机远远的扔到怪物头上。他依旧采取的声东击西,百试百灵的方法这次终于碰了壁。
  因为站在此处的并非只有一只嫉妒。而是数十只、数百只、薯千只嫉妒!站在此处的也并非几个小时前的嫉妒,现在它已从沉眠中苏醒,有了智慧。嫉妒分了一只出来,从数不清的藤蔓里。就像开着晚宴的主人趋势奴仆,令它去搜寻声音的来源。而主人,依然沉浸在晚宴中。
  奴仆探寻着声音的来源,然后“咖——”价值五千的手机轻松地被掰成两半。李铭只得遗憾地摇头。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但求救的人可不会管你的心里有几段柔肠。他只会想,明明你已经知道了保持安全的方法,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看着我死?
  死在除了黄沙外一无所有的沙漠与死在海市蜃楼前,哪种更为残忍?王恺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井里,井里全是毒蛇,有人站在井口外朝里面看。井内的人尽全力吆喊,井口的人只扒拉着井边,无奈地摇头。而逃生的梯子就放在他手边。
  为什么……毒蛇爬上井底人的脚、爬上他的背、爬上他的脸。尖锐的毒牙刺穿人类脆弱的皮肤,毒液流入血中,再也提不起力气。而从李铭的视角看,两边的怪物都捆住了王恺的四肢,之前被分出来的奴仆开开心心地跳上他的颈部。
  “为什么不救我啊?!”
  “你想我死吗?”
  “你恨我吗?”
  “我得罪过你吗?”
  “我错了……求你救救我……”
  “李铭!”
  “你个怪物!”
  但不论他怎么呼喊,李铭都平静地看着,带着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微笑。
  啊……那笑……第一次与他见面就是这么笑的。温柔的、怜悯的,如同神父一般的笑容。
  也正因为那与众不同的笑,李铭才从新人里脱颖而出的吧。我们是地上攀爬的蚯蚓,只能祈求天雨降临。他是天上的游龙,只要往旁边一坐,就有的是经纪人替他点头弯腰。
  咔哧——脖子被扭了九十度。接资源时,经纪人也是如此搬着我的脑袋,让我点头。
  咔哧——四肢被扭了九十度。舞蹈教室里,指导老师正一个一个修正着木偶。
  咔哧——腰被扭了九十度。摄影师掐着我的腰,让我扭得再多一点。
  咔哧——
  咔哧——
  啊——为什么——不救我呢——
  我懂了——因为——你——也——是——怪——物——
  直到死时,他都没有责怪凶手,而是执着于冷眼旁观的人。
  宴会结束了。嫉妒已经得到满足。
  来来,粗壮的嫉妒们啊,你是我们最为坚固的根基。
  来来,细小怯弱的嫉妒们啊,你是点缀我们的饰品。
  就像在看一场幻想剧,长相奇特的怪物正大光明地在众人的尸体上扎根。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藤蔓一同带来了它们收集的残骸。人类会替自己画上华美的装饰,我们也一样。就让这些尸骸成为我们的装饰品,让它们成为我们的叶片。搬运的残骸穿过李铭的身体,“咚”地与另一处残骸相撞。
  没错,穿过。手电筒掉在地上,李铭弯下腰,手却也从它的中间穿过,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
  李铭茫然地看着一切,忙碌着运送尸骸的藤蔓仿佛发出无声的嘲讽。
  继续推理啊?继续分析啊?继续找出路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幻想吗……?杀人事件也好……突如其来的怪物也好……难道……全部……是……幻想?
  “醒醒!喂!还活着吗?”四面八方传来模模糊糊地喊声。是谁?
  李铭摊开手,世界如同镜子,被他砸碎了。
  李铭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诸多穿着蓝绿制服的男性。在他的认知里,拥有这种制服的只有警察。警察排成一行,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醒了!醒了!”
  李铭茫然地挪动眼球,是他在千花酒店的房间。那……果然……是……
  “清醒了吗?你是谁?”一个约莫五十岁,留着胡茬的人小心问道。
  “李铭。”
  “是吗?”那人继续问话,他身旁手握笔记本的人唰唰地记录着。“从昨天晚上你就一直睡到现在?”
  李铭机械地回答,“是。”
  “一直没被吵醒过?”
  “是。”
  “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昨晚的字样让李铭想起了糟糕的回忆,那场真实到令他得意忘形的幻想。
  为首的警察里露出悲悯,而站成一排的其他人眼里有些则是怀疑。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李铭将他们的神情皆收入眼里,跟着警官打开房门。
  然后,他看到了遍地的尸骸。被肢解得七零八碎的尸骸。他看到墙壁被鲜红所覆盖。他嗅到空气里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究竟是幻想,亦或是真实?
  尸体是真的吗?血迹是真的吗?警察是真的吗?对话是真的吗?房间是真的吗?床是真的吗?夜灯是真的吗?晨光是真的吗?事件是真的吗?梦是真的吗?我是真的吗?
  李铭突然“啊”地惨叫,跑进房内找出药瓶往嘴里塞。桌子被他撞得一颤,配套的木椅被一巴掌拍倒在地。
  在场的警察都被他的行为所惊,一股脑冲上去。可他们仅剩的证人与嫌疑人已昏倒在地。
  我所看见的,我所听见的,我所经历的,究竟是我的幻想,还是真实?
  我所恐惧的,唯有幻想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