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柯母侧开身:“你叫,你随便叫,叫大声点。杨红已经跟我们家兴言离婚了,她可不在这儿。”
  “什么,离婚?你没骗我?”杨母这回是真的吓到了,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胆小软弱顺从的女儿会离婚。
  柯母恨恨地剜了她一记:“不信就算了。你女儿要了1500,把工作卖给了我家大儿媳妇,并跟兴言离了婚。”
  1500!杨母被这个数字惊呆了,惊愕过后,随之而起的是兴奋。她这女儿有出息了啊,比她这个当妈的狠多了,竟然要价1500,不行,她得赶紧找到小红,不然她带着这么多钱被人骗了怎么办?
  杨母转身就要去杨红的厂里打听她现在住哪儿去了,却不料被柯母给抓住了。
  “给钱,我的五十块,你还给我。”她不送上门,柯母暂时还不会想起这五十块钱的事。
  都进了自己口袋里的钱,杨母当然不肯答应掏出来:“没有,我闺女工作都让给你们了,你还想要钱,没门!”
  说着,她甩开了柯母的手,蹬蹬蹬地跑下楼了。
  气得柯母在门口开骂:“好你个杨婆子,不还我的钱是吧,我找你亲家要去,看你给不给!”
  ——
  离了婚,柯兴言好好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弄得人模狗样的,没几天就忍不住去找沈容了。
  他在沈容的宿舍楼下守着,等沈容下来,马上凑了过去,肉麻兮兮地唤道:“阿容……”
  沈容往后退了一步,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冷淡地问道:“有事?”
  柯兴言兴奋地从口袋里把离婚证书掏了出来,递到沈容面前:“阿容,你看,我已经离婚了。”
  沈容的目光掠过离婚证书,很快就收了回来,淡淡的:“哦。”
  她这反应像一盆冷水浇到了柯兴言头顶上,他错愕地望着沈容,质问道:“阿容,我离婚了,你不高兴吗?”
  沈容瞥了一眼路过的同学,咳了一声,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我为什么要高兴?你离婚也好,不离婚也罢,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难道你要我这个前前妻恭喜你第二回 领离婚证?”
  一番话问得柯兴言傻眼了,他张了张嘴:“不是,咱们不是说好了,我离了婚,咱们复婚吗?”
  沈容被他的自说自话给逗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复婚?我拿过你的东西,还是吃过你的饭,跟你说过什么让你误会的话,或者跟你单独约会过?都没有吧?是什么给了你我会再从垃圾堆里捡老公的错觉?”
  路过的同学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位女同学说话真是太有意思,太犀利了。
  柯兴言被沈容这番不留情面的话奚落得脸色通红,他咬住下唇看着沈容冷若冰霜的脸,心不住的下沉,蠕动了两下唇,搬出了儿子:“你想豆豆一直没有爸爸,被人嘲笑欺负吗?”
  沈容被他这话逗笑了,她环顾了四周一眼,朝看热闹的同学们问道:“你们说,我儿子还会缺爸爸吗?”
  这潜台词是她还会嫁不出去吗?同学们当然要力挺自己的校友,高声呼道:“当然不缺,那个数学系的男生不是在追你吗?”
  怎么说,他们也是天之骄子的大学生,就算是离婚了,二婚找到对象也能比柯兴言这种离过好几次的强。
  柯兴言被一群大学生的起哄搞得颜面尽失,下不了台来,他控诉地望着沈容:“你上次明明还问我离婚证书,沈容,你耍我!”
  沈容拉下了脸:“我问你离婚证书怎么了?是你说你离婚了,我还不能问一问?你说你离婚了,无凭无据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要去骗小姑娘。而且我后来还劝你,让你别离婚,离了婚孩子可怜,你敢对天发誓,我没劝过你?”
  柯兴言被沈容挤兑得无言以对,他看着沈容冰冷的侧脸,眼底不加掩饰的厌恶,心不住地往下沉,她这样子,哪像是对他有丝毫情意的样子,莫非真是他误解了?
  可他为了她,离了婚,还问厂里借了五百块,现在她不跟他好,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平白欠一屁股的债?
  第126章 犯流氓罪的原配
  杨母找到杨红家时,杨红背着孩子,弯腰蹲在地上,拿起湿湿的抹布用力擦煤炉子,旁边放着一盆已经有点浑浊的水。
  为了省钱,很多东西杨红都是买的别人家淘汰下来的,这样既不用票,又要便宜许多,可以省点钱。这只煤炉子就是厂里一个干部家淘汰下来的,杨红只花了两块钱就拎回了家。
  看着花很少的钱就将小小的家一点一点的填满,杨红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哪怕累弯了腰,脸上都一直挂着淡淡的幸福的微笑。可这笑容在看到杨母时,嗖地戛然而止了,她抓住抹布的手一紧,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弱弱地喊道:“妈!”
  杨母想起女儿连离婚让工作这么大的事都没知会自己一声,心里就冒火,讥笑道:“你还知道你有妈啊?”
  杨红紧紧攥着抹布不做声,早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现在这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她妈只会更生气,不如沉默,等她发完火就好了。
  看她像个闷葫芦,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杨母更来气了,颤抖着手,指着杨红:“你……你翅膀长硬了,不要妈了是吧,行,行,行,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听到母亲放狠话,杨红心里抽痛了一下,不管她对杨母的做法有多不满,但到底是生养她,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便是惯性使然,她也做不到不认亲妈。
  “妈,我没有。”杨红咬住下唇,哀求地看着她。
  杨母甩开了她的手,指着她的鼻子,也不管两人站在院子里,楼房里的人都看得到,张口就骂:“还没有?你离婚,把工作让人,都不告诉你妈一声的吗?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么报答我的?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把你丢进厕所里。老一辈说得没错,女儿都是替人白养的。”
  杨红眼眶都红了,同样是先斩后奏,二弟还欺骗她妈,让她妈提心吊胆的,结果她妈轻易就原谅了他,甚至还帮他凑买房子的钱,可换成了自己却只有难听的谩骂。
  瞧见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杨红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她妈骂完就走了,她可是还要在这里生活,人言可畏,亲妈都这样说她,以后让别的人怎么想。
  “妈,大家都看着呢,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吧。”杨红拉了拉杨母,低声劝道。
  杨母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你的房子在哪里?带路。”
  杨红把水盆里的水倒了,一手拿着盆子,一手费力地拎着煤炉子,将杨母带到了一楼西边第二间屋,把煤炉子放在了门口,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妈,进来坐吧,还没买煤,没有热水,这是从井里刚打起来的,你将就一下。”
  杨母没坐,站在那儿,挑剔地打量房子。二三十平,面积不算小,中间拉一张帘子,就可以把屋子一分为二,里面放床和衣柜,小两口住,外面放吃饭的桌子和杂物,要是来个客人,也能有个坐的地方。而且这房子是在一楼,楼下门口这两张大方桌那么宽的空地,也属于他们的,平时可以种点高产的菜,侍弄得好,小两口夏天几乎都不用花钱买菜了。
  越看越满意,杨母觉得这地方比老二和佳佳先前看的那个房子都还好,当然最好的是不用掏钱。
  扭过头,她对杨红说:“你带着小婉也不方便,万一有点什么事也没个人搭把手,把衣服收一收,走吧,咱们回家去。”
  杨红愕然,闹不明白刚才在楼下还指着她鼻子大骂的母亲怎么突然改了口,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了。有那么一瞬,杨红很想答应,离了婚,没了工作,她心里其实也很仿徨无依,要是娘家能接纳她,支持她,于她而言会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可想到家里的情况,她便明白自己不能带着小婉回去。苦笑了一下,杨红说:“妈,还是算了吧,小婉有点爱哭闹,你和弟弟们都要上班,我怕她半夜吵到你们。再说,家里也住不开。”
  杨母抓住她的手,自顾自地说:“怎么住不开?你三弟一间屋,你跟我一间屋,住得开,走吧,钥匙呢,来我替你把门锁上!”
  “二弟和佳佳已经买房了?”杨红诧异地问道。她妈也没来问她要那两百块钱,就给二弟买了房?他们哪来的钱?
  杨母摆了摆手:“买什么买,家里哪拿得出那么多钱。你这不是有房子吗?正好让给你弟弟和佳佳住,这样就不用买房子了,我也不用欠债了。对了,你上次说给我的两百块呢?赶紧给我吧,我可是听说了,柯家给了你1500,你二弟马上要跟佳佳结婚,作为姐姐,你可得帮帮你弟弟,他们俩个年轻人什么都没有,你就随两百块的份子钱吧。你三弟也开始说亲了,聘礼肯定少不了,妈的工资就那点,还不够家里的开支,你支援我一点。”
  杨红听到她妈理所当然的话,心里难受极了。她妈过来,从头到尾都没问一句她在柯家是不是受委屈了,说了这么多就只有一个目的,要钱,恨不得把她所有的钱都拿走,也不管她以后和小婉怎么生活。她早该知道,却还是对所谓的亲人抱着一线希望,留恋这种虚无的亲情。
  杨红使劲儿将手从杨母布满了茧子的大手里抽了出来,肩膀靠着门,似乎想从门框上汲取一点力量,因为她接下来的话一旦说出来,肯定会迎来一场暴风雨。
  “妈,柯家总共给了我1500块,买这房子就花了1100,置办家具,吃的用的,又花了一百多,我现在手里头总共就剩两百来块钱。我现在没有工作,这两百块就是我和小婉的救命钱,我不能给你。”杨红把账算给杨母听,她这回聪明了一点,耍了个小心眼,特意把置办家里物品的钱多说了一些。
  杨母听了,眉头皱了起来,抱怨道:“这柯家人也太抠门了,就给这么一点钱,亏得柯家老太婆还一副花了大钱的样子,这死老太婆。”
  抱怨了一通,杨母倒是没逼着杨红要钱了,但却没放过房子:“没钱就算了,那就把房子让给你二弟和佳佳住,这样也可以省一笔钱。我看你这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佳佳家里面的嫁妆拿过来就行了。咱们家出了房子,他们家怎么也要出台缝纫机吧!”
  “妈,这套房子柯家出钱买的时候就说好了,只能我和小婉住,如果哪天我改嫁了,这套房子柯家就要收回。我们立了字据的,不然柯家不会出这一笔钱。”杨红现在倒是有点庆幸当初柯家人提了这么一个过分的要求,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妈。
  一听占不到便宜,杨母马上炸了,食指戳着杨红的太阳穴,恨铁不成功地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柯家人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你有没有一点脑子?赶紧收拾东西走,你不说,我不说,柯家能知道谁住这儿?就算他们知道又怎么样?你嫁到他们家一年多,每个月上交工资,还给他们生了个孙女,他们不该给你和小婉买房子吗?”
  杨红木木地站在那里不动。
  杨母拉了两下没拉动,皱起了眉:“怎么回事?你不想走?”
  杨红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对新生活的向往终是战胜了长期以来对母亲无条件的顺从。她垂下眉说:“这是我和小婉的家。”
  “你反了天了,你都是我生的,你有什么不是我的?”杨母怒道,“你今天走不走?不收拾东西走,以后我就没你这种不孝的女儿。”
  又拿孝顺和断绝关系来威胁她。杨红心里难受极了,但还是咬着牙没有松口:“妈,你生了我,养了我,该孝顺的我会孝顺你,但房子我不能让给二弟和佳佳。他们都有工作,也有聘礼和嫁妆,可以等着单位分,也可以自己攒钱买。可我跟小婉什么都没有,我们就只有这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房子是我们的根和命。”
  杨母没料到自己祭出断绝关系这样的杀手锏,杨红都不为所动,又恼又气:“好,你翅膀长硬了,不管妈和弟弟了,嫌我们碍眼了,那我走。”
  她气冲冲地走了,杨红看了心里难受,可一想到她妈的要求,还是克制住了上去拦住她的冲动。
  杨母惦记着房子,所谓的不认女儿断绝关系不过是吓唬杨红的。可当她真走了,却不见杨红来追,杨母有点下不了台了,走到楼梯口,脚步就慢了下来,回去吧,没面子,不回去就这么算了,难道真的不要房子了?
  终还是舍不得房子,杨母蹬蹬蹬地又跑了回去,站在错愕的杨红面前,强势地说:“白养你这死丫头了,我养了你十六年,你把这十六年的抚养费给我,以后我就是要死了也不用你管。”
  杨红惊呆了,怎么也没想到,她妈会跟她算这样一笔账。她艰难地动了动唇:“妈,我现在没钱。”
  她现在总共就只有两三百块钱,还没找到挣钱的门路,她妈这是要逼死她啊!
  杨母强势地说:“那就用这房子抵。”
  说来说去,她就是想要杨红的房子。
  杨红也看明白了,心里也来了气,想起沈容那天的话,闭上眼睛,狠下心问道:“妈,你真的要跟我断绝关系,让我把这些年你抚养我的恩情都还给你吗?”
  杨母还以为自己吓到了她,哼道:“这就要看你怎么做了?你爸走得早,妈辛辛苦苦把你们姐弟抚养长大,眼看你弟弟们长大了,要结婚了,连房子都没有,让你帮妈一把,你都不愿意。你要现在把房子腾给你二弟和佳佳住,妈还认你这个女儿,不然我就当没生……”
  杨红伸手打断了她妈的话:“妈,咱们现在去找刘厂长,说说我该给你多少钱,要是钱不够,我给你立个字据,不管我多落魄,多穷,我都会把这笔钱给你,报了你的养育之恩!”
  刘厂长是杨红以前单位的厂长,也是杨父的老领导,自杨父过世后,他一直很照顾杨家人,杨母也比较怕他,他的话在杨家人面前有有一定的分量,当然更关键的是,他这人刚直不阿,而且很仗义。如果有他当见证人,写了字据,以后杨母拿了这笔钱,还找杨红,他也会站出来替杨红作证说话。
  丢下这番话,杨红一把扣上了门,背着孩子抹了一把泪,就大步往楼下走去。
  杨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母女俩一前一后,沉默着往杨红的单位走去。
  途中,杨母几次想说什么,可看着杨红低垂着头,大步往前走的背影,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哼,这死丫头,不就有了套小房子,硬气了,她倒要看看,她能硬气到什么时候。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去工作谁帮她看孩子?看孩子又怎么挣钱?
  杨母笃定了杨红会后悔。
  母女俩来到厂里,找到了刘厂长。
  刘厂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已经洗得泛白的中山装,眼神很正气,没有一点架子。他亲自给杨红母女泡了一杯茶,然后和气地问道:“这是怎么啦?小红怎么哭了,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杨红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吸了吸鼻子说:“刘叔,今天过来是想麻烦你做个见证。”
  刘厂长点头:“你说。”
  杨红看了一眼杨母,杨母别开了头。
  杨红眼底闪过一抹黯淡,她可能亲缘薄吧,不得娘家婆家喜欢,好在她还有小婉。抬起手摸了摸趴在她背上睡着的小婉,杨红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了口:“刘叔,我妈要跟我断绝关系,让我一次性把她养我这么多年来的费用算给她。怎么算,我也不懂,麻烦刘叔帮我算一下吧。”
  刘厂长的右手用力拍在桌子上:“胡闹,好好的母女断绝什么关系?你是想你爸在地下也不安生吗?”
  见女儿被训,杨母面上闪过一抹得色,对刘厂长哭诉起来:“刘厂长,你是不知道,这死丫头,一点都没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工作说让人就让人,离婚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说说,她像话吗?”
  刘厂长皱起了眉,严肃地看着杨红:“小红,是这样的吗?你也太胡来了!”
  杨红张了张嘴,焦急地说:“不是这样的,刘叔,我……工作这件事,我妈也知道,还是她提议让给柯兴言他大嫂的。”
  刘厂长瞪大了眼:“为什么?”没道理把亲女儿的工作让给别人,这还是亲妈吗?
  杨母见刘厂长的脸色不对,马上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刘厂长,你别听杨红这死丫头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吗?杨红心里悲凉,只问了一句话:“妈,你不想要钱了?”
  这一句话就掐住了杨母的命门。她们之所以到刘厂长这里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钱吗?不说清楚,刘厂长怎么知道这死丫头手里有钱,肯定不会让这死丫头把钱和房子交出来。
  于是杨母噤了声。
  刘厂长精明的目光扫了两人一眼,明白这里面还另有名堂,手压在膝盖上,平视着母女俩:“你们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红苦笑着说:“我把工作卖给了柯兴言他大嫂,并跟柯兴言离婚了。他们家给我买了一套小房子,还给了我四百块钱。这套房子,我们立了字据的,房子只是给我们母女住,哪天我若是改嫁了,这房子就得还给柯家,如果一直没改嫁,以后房子就是小婉的。我妈让我把房子让给二弟,不然就要跟断绝母女关系。刘叔,我已经离婚了,柯家回不去,要是房子再没了,我们娘俩难道去睡大街?而且柯家也不会同意的,他们会借口把房子要回去。”
  “你可以回娘家住,我又不是不让你回来,柯家那边我来应付,不用你管。”杨母火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