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崔锦站在窗边。
  窗外的不远处正好是院中的枣树,光秃秃的枝桠上长出了嫩绿的叶芽,仿佛在一夕之间,春回大地
  “大姑娘安好?”
  阿宇打量着崔锦,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昨夜之事,他听跟着大姑娘的几个暗卫说了。当有人接近大姑娘时,他们早已发现。然而,大姑娘却给他们比了个手势。随后他们只好悄悄地跟着掳走大姑娘的人走,不曾料到竟是到了谢家府邸。
  阿宇晓得自家大姑娘与谢家五郎之间的事情,是以格外忐忑。
  崔锦淡笑道:“何以不安?”
  阿宇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提起谢五郎三字。
  仿佛识破了阿宇的心思,崔锦连头也不曾回,便说道:“若是你想说谢五郎的话倒是可以安心,如今他不会对我如何,而我也非当初崔锦。传令下去,自今日起严加防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定不会轻易罢手。”
  说着,她转过身子,歪了下头,对阿宇笑吟吟地说道:“以前我只能想方设法地隐忍,如今能光明正大地与他交手,想想都有些兴奋呢。”
  阿宇抬眸看了崔锦一下。
  “嗯?你想说什么?”
  阿宇说道:“大姑娘似乎特别高兴。”
  崔锦反问:“为何不高兴呢?以前我只能仰望他,如今我可以平视他,兴许再努力一些,他便只能仰望我了。这样的反差,我如何能不高兴?”
  阿宇似是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进了肚里。
  他道:“祝大姑娘旗开得胜。”
  此时,有侍婢走进,禀报道:“大姑娘,今日又有新的拜帖,比之昨日少了一半。”阿宇听了,望了崔锦一眼,说道:“兴许是知晓了昨夜的事情。”
  新鲜出炉的巫女被困谢家府邸,忠义王气势汹汹前去救人。
  乍听之下,其间的关系委实容易让人琢磨,也值得令人细细考量谢家对巫女的态度,今日拜帖少了一半,显然是受了谢家的影响。
  崔锦不以为意。
  她问:“今日汾阳崔氏可有派人来?”
  侍婢回道:“还是四房的人过来。”
  崔锦淡淡地道:“都拒了。”
  “是。”
  待侍婢离开后,阿宇琢磨了下,问道:“大姑娘是倾向于崔氏?”
  崔锦说道:“本是属意于李氏,然,经过昨夜之事,”她微微一顿,“我改变主意了。”
  .
  谢五郎这几天过得很是不顺。
  府里头的下人仆役们都晓得自家主人这几天心情不佳,遂连走路的脚步都刻意放轻了,个个恨不得学会水上飘的功夫。昨日一仆役在外头走快了几步,发出了不轻的声响,将屋里头的郎主吵醒了,因此被打了十个板子。此事一传,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阿墨苦着一张脸迅速穿过长廊。
  走到屋檐下时,他脸上的五官皱得紧巴巴的。好一会,他深吸一口气,以豁出去的姿态大步走进屋内。
  谢五郎倚窗而坐,手中在把玩着拇指上的黑玉扳指,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闻得脚步声,眉眼微动,语气不轻不重地道:“人呢?”
  阿墨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声。
  “回禀郎主,崔氏忒么狡猾,身边有不少武艺精湛的暗卫,皆神出鬼没,一时半会难以再次掳她过来。”他自己都觉得邪门,那崔氏在边境打滚摸爬两年,来到燕阳后,不仅仅整个人的气度都变了,而且还愈发本事了,竟是将郎主身边的高人通通都抵挡住了。
  阿墨说道:“崔氏与忠义王一联手,郎主,实在是有些困难呀。”
  话一出,阿墨顿时懊恼极了。
  瞧瞧他,说什么忠义王,郎主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便是“忠义王”三字了。
  他咽了口唾沫,补充道:“不过郎主放心,崔氏身边的暗卫武艺是精湛,但总有一日会疏于防范……”阿墨更加懊恼了。瞧瞧他,又说错话了,这不是在打郎主的脸么?
  哎,其实也不能怪他。
  这几日为了将崔氏带来给郎主见一面,他们当心腹下人的可是费劲了心思。只有鬼神才晓得为何那崔氏变得无坚不摧了,连着三次都被她躲过了。
  如此一来,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脑袋晕乎乎的,能不说错话么?
  谢五郎皱起了眉头。
  阿墨刚想说些什么,就只听谢五郎轻轻地哼了声。
  “她竟是打这样的主意。”
  阿墨只觉一头雾水。
  谢五郎的眉头松缓开来,他说道:“将暗卫撤了。她既然要以巫女身份出现,我便如她的意思。”
  “阿墨愚钝,不知郎主的意思是……”
  谢五郎说道:“她当初不过是恼我不给她正妻之位罢了,如今这些小把戏不过是告诉我,她崔锦亦有能力当我的正妻,所以才闹这些小脾气。她决意如此,我奉陪一回又如何?”
  待事了之后,再好好地“拷打”,敢这么跟他玩,不严重惩罚她一次,他就跟她姓崔!
  阿墨恍然大悟。
  可仔细一想,他又觉得不对。他那天怎么看崔氏都不像是在跟郎主闹脾气呀。不过这些话阿墨却是不敢说出口,他瞅瞅自家郎主一副笃定的模样,心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郎主这样的天之骄子,崔氏怎么可能不喜欢?怎么敢不倾心?
  郎主都倾心于她了,她又怎么能不倾心回郎主呢?
  “郎主打算如何办?”
  谢五郎道:“再过几日她便要以巫女身份出现在朝堂之上,算起来,我也很久去过朝堂了。让人备车,我等会要入宫觐见陛下。”
  身为巫子,比寻常皇子还要受宠的谢恒,与大巫师有一样的权力,便是旁听政事。然大巫师闭关多年,已是许久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了。虽然没有议事权,但能伴在天子身侧于许多人而言都是求之不得,因为常伴天子身侧还能旁听政事,与天子闲聊时,往往能在无意间左右天子的决策。而偌大的朝堂之上,有这样权力的人也只有巫子谢恒一人,如今还有巫女崔锦。
  阿墨闻言,不由拍了拍脑袋。
  对了,他险些就忘记了。
  与崔氏碰不了面不要紧,抓不到也没关系,她总要上朝的,在朝堂之上,她想逃也逃不了了。
  .
  春日一到,天气便暖和起来。
  崔锦喜爱春日的阳光,一到了早上便门也不出,直接在庭院里伸展手脚,晒着太阳。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微光。
  阿宇买来的侍婢唤作月兰,年纪不到双十,是个手脚利落的姑娘。
  月兰每每看到大姑娘此举,都很是担忧。
  她以前也曾经侍候过大户人家的姑娘,可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个个都是极其保养自己的皮肤。晋国以白为美,姑娘家们个个都怕晒着太阳了,即便是初春,出门时必然要打把伞的,哪里像大姑娘这般,天天往太阳底下凑的。
  大姑娘五官长得好看,若是肤色再白一些,即便要整个燕阳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瞧瞧大姑娘的模样,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肤色偏黑尚能如此,若是完全白下来,五大世家的贵女也好,公主也罢,定比不过大姑娘的。
  月兰晓得大姑娘不听劝的,是个自个儿有主意的人,她只好暗自忧伤地陪着大姑娘站在太阳底下。
  过了会,阿宇走了过来。
  “回禀大姑娘,谢五郎那边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了。”
  崔锦说道:“嗯,我知道了。”
  阿宇问:“大姑娘,谢五郎那边可是在打什么主意?”自从晓得自家大姑娘有窥测天意之神技后,他便愈发佩服崔锦,对崔锦的命令都是深信不疑。
  崔锦瞥他一眼,说道:“不管打什么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阿宇说:“小人明白。”
  崔锦以手遮眼,透过指间细缝看着苍穹上的太阳,她缓缓地道:“再过两日便要上朝了,头一回马虎不得。月兰,备纸墨,我要作画。”
  月兰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