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救
  身为宗派的门主, 就算天地变幻, 也要为了宗门的面子, 绷住不能慌。所以尽管对当下发生的事情十分不理解, 珩彦的表情还是非常平静, 坐姿也很端正。
  “金岳宗主客气了, 同为宗门弟子, 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珩彦觉得这事实在太过奇怪,箜篌虽然在修行上很有天分,但是踏入修真界也才短短六年的时间, 对修真界的了解有限,修为也有限,能帮到金岳宗主亲传弟子什么?
  他叫亲传弟子勿川来接待这位琉光宗亲传弟子, 准备找忘通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勿川与琉光宗弟子面对面坐着, 客套了几句后,琉光宗弟子终于忍不住道:“听闻勿川道友在剑术上十分有造诣, 不知可否请道友指教一二。”
  勿川喝茶的手一顿, 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 放下茶杯道:“不敢谈指教, 相互切磋罢了。”
  琉光宗弟子会提出这种要求, 勿川半点都不意外,这么多年了, 只要他遇到琉光宗的弟子,十个有八个都会找他切磋。身为云华门的剑修弟子, 他还能怎么办, 当然只能答应。
  与琉光宗的剑术相比,云华门的剑术华美又温和,把自身守得密不透风。琉光宗的剑术更肃杀,每一招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直取弱点,华美是他们剑术中最不需要的东西。
  但勿川必须承认,最正宗的剑道在琉光宗。但最正宗的,并不一定就是最适合的。
  他与这位亲传弟子修为相仿,一场切磋下来,也没分出胜负。
  “勿川道友好剑法。”琉光宗弟子比得很尽兴,说话时也随意了些,“以后我们两派要多多来往。”
  勿川把剑收回剑鞘,听到这话心里更加怪异。琉光宗是个十分讲规矩的门派,作风习惯与他们云华门相差甚远,平时尽管大家维持着友好交流的状态,但是万万没到互通有无,亲密无间的地步。
  这种门下弟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爱板着脸的门派,主动跑来跟他说,要多加来往,这比他们门里的弟子天天沉迷修炼还要可怕。
  难道是琉光宗出现了经济危机,想向他们借灵脉?
  堂堂修真界第一大宗门,连御霄门都是它附属门派之一,不至于缺灵石吧?他们云华门虽然是十大宗门里最大的地主,但是他们对百姓好,从来不收高地租,论富裕程度,在十大门派里也只是不上不下。琉光宗找他们,还不如去找昭晗宗?
  琉光宗弟子并不擅长观察人心,所以他也没看出勿川平静脸庞下翻涌的情绪。他拿出这辈子最大的热情,与勿川拉交情,离开云华门时,心满意足的想,云华门一定感受到他们想要交好的诚意了。
  送走琉光宗的弟子,云华门长老峰主们全都聚在了一起,讨论着琉光宗的用意。
  “也许是察觉到邪修动作,想要与我们关系更亲密一些,后面好共同抗敌?”
  “琉光宗行事,向来不卑不亢。更何况消灭邪修,维护百姓是我们应尽义务。琉光宗知道我们宗门的行事原则,不会为了这种事特意来讨好。”暑九长老摇头,“所以应该不是这回事。”
  “左右不会是坏事,以琉光宗的宗门作风,绝不可能抱着什么坏心思。”秋霜长老把玩着自己红艳艳的指甲,懒洋洋道,“现在也讨论不出什么,既然他们说是感谢我们家箜篌对他们家弟子的照顾,那我们就这么听着。反正这些东西是他们自己送上门的,又不是我们厚着脸皮去讨的。”
  坐在下首的忘通扭了扭屁股:“秋霜师叔,我们家箜篌还是个孩子呢,总是被他们这样当做借口,也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秋霜柳眉一挑,“我们家箜篌长得好看,天分又高,就算名扬整个修真界也不算是虚名。就许那个昭晗宗天天吹嘘那个绫波,就不许我们箜篌美名远扬了?”
  “再说了,那个绫波一半的名气是他们昭晗宗自己吹出来的。还是我们箜篌出息,才出去历练不到一个月,就有其他宗门真心夸赞她。”秋霜一拍桌子,秉持着自家弟子最好的态度,“我们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扬名立万,日后在修真界行走,才能处处受人尊重。”
  秋霜长老这话虽然有些狂妄,但是在座的男修士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作为炼器这一行排名前三,修为已到分神期的炼器大师,在她面前谁敢不恭敬?
  忘通想象着小徒弟像秋霜师叔这般风光的未来,瞬间不再多话。
  他家箜篌可是五灵根天才,以后肯定可厉害了。
  坐了三天马车,箜篌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宜城门外。威风气派的城门,穿着银甲的守门侍卫,来往行人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都在给外地人展示着它的繁华。
  修士都有特制的命牌,这个命牌让他们在各大城州都畅通无阻。进了宜城,听着外面的叫卖声,说话笑闹声,箜篌掀起车窗帘子往外张望了一会,才问桓宗:“桓宗,我们今晚宿在哪个客栈?”
  “今天不住客栈。”桓宗垂下眼睑,“今天要去拜访一个人。”
  箜篌微微一愣,随即便道:“那我先去客栈,你们办完事再来找我。”
  “你不想跟我一道?”桓宗唇抿得紧了些。
  “我一个外人,跟着你去不合适。”这些日子习惯了跟桓宗与林前辈在一起,突然听到他们有别的安排,箜篌还有瞬间的不习惯。但也只是瞬间而已,她没有打扰朋友办事的坏习惯。
  “对于即将要拜访的人而言,我也是个外人。”桓宗低下头,白皙的手握着茶杯,无意识的摩挲着,“我是去求一味药。”
  箜篌明白过来,这味药肯定是治好桓宗身体的药引之一。想到桓宗这般完美的人,因为身体不好,要四处向人求药,她便觉得有些难受,“我陪你一起去。”
  “谢谢,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桓宗放下了茶杯,曲起的手指也开始变得自在。
  “怎么会为难。”箜篌小心观察着桓宗的表情,“桓宗,你的病……需要很多药吗?”
  桓宗看着桌子上的茶杯,神情平静得没有半分情绪起伏,“有十几味药非常难得,就连宗门里也没有。长辈们担心我待在宗门里太闷,就让我出来散散心,顺便找一找这些药引,万一找到其中一两味,也是运气。”
  事实上他跟宗门长辈都很清楚,整个宗门都找不齐的药,就算他出来也不可能找到?不过是抱着一丝不可能有的希望,让他能在余生过些快活日子而已。
  “我陪你找。”看着桓宗提到自己身体漫不经心的样子,箜篌抓住他的袖子,认真道,“桓宗,我陪你一起找。师兄们都说我运气特别好,有我在,肯定能把所有药都找到。”
  桓宗抬头看着少女认真严肃的模样,抓住他袖子的手很用力,好像这样就能帮他抓住所有的希望。
  “真的,我们一定能够找到。”箜篌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老姬家十八辈子孙中,就我运气最好。”
  被扯住的明明是他的袖子,桓宗却觉得心里又紧又酸,好像也被一只白嫩的手抓住了,连跳动都停了几下。
  “好。”桓宗眉眼都染上了烟火气,“谢谢。”
  “说什么谢,是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见桓宗的表情终于有了活气,箜篌笑得眉眼都弯了,“那我们等会儿要拜访的人是谁?”
  “无名真人。”桓宗道,“他脾气甚是怪异,最擅长炼丹,是修真界三大炼丹师之一。他的药庐里收藏着无数奇花异草,也许他那里有我需要的药引。”
  “一般名字叫无名无情无尘的人,脾气都会比较怪。”箜篌摸了摸下巴,“我觉得等下还是我去敲门比较好。”
  “为何?”桓宗不解。
  “你长得太好看了,可能不招同性喜欢。这位无名道人性格又怪异,万一他看不惯你这张俊美的脸怎么办?”箜篌指了指自己的脸,“在长辈面前,我这种长相的年轻姑娘可能比较受欢迎。”
  桓宗失笑,到底是小姑娘,把这些活了上千年的修士想得如此简单。不过见箜篌对自己容貌信心十足的模样,桓宗还是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待会儿怕要多靠你了。”
  “没问题。”箜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很好,头发没有乱,脸上的妆容也没有花,“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
  “公子,箜篌姑娘,我们到了无名药庐了。”林斛声音传进来。
  桓宗与箜篌掀起帘子走下马车,他们面前是一栋十分华丽的木楼,楼外挂着牌匾,上书无名二字。一位穿着灰袍的老人坐在摇椅上晒太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前辈可是无名真人?”
  老人睁开半边眼睛看问话的林斛,正准备抬起头,但是看到他身后的桓宗以后,又躺了回去,冷声道:“不是,别跟我说话。”
  “前辈……”林斛话音未落,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给林斛,转身背对主仆二人,打定主意不开口。
  林斛弯腰捡起地上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好看的男人不救。】
  他默默转身看箜篌,把纸递给桓宗,刚才箜篌姑娘跟公子在马车里说什么来着?
  “林前辈,怎么啦?”箜篌悄悄靠近林斛,拿过桓宗手里的纸张看了一眼。
  箜篌:“……”
  这真不能怪她乌鸦嘴,只能怪男人之间那阴暗的嫉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