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会念点儿死书罢了,高中那会儿除了念书什么也不会了,上了大学才知道,自己有多差劲。”林嘉怡浅浅的笑着,笑容温婉又得体。
  “后来也很优秀啊,做了交流生,听说又念了硕士?”
  “是,硕士还没毕业!”
  “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会回来?听说你一直在德国,父母也搬去了那边住……”郑晴真的想知道。
  林嘉怡哈哈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挺傻的?哈,要不是某人求我,我才不回来呢!”
  “宋子言?”郑晴挑了挑眉,“你们关系真好!”
  “也没有啊,他平日里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讲,要不是有求于我,我来应城他估计见都不会见我。我男朋友和他关系挺好的,但是只限于专业交流。”林嘉怡撇着嘴,“亏我一直拿他当偶像,真差劲。”
  “你有男朋友了?”郑晴瞪大眼,有点儿不可思议。
  “是啊,德国人,将来我估计能生个漂亮的混血宝宝!”林嘉怡开心地笑着,那笑一直氤氲到眼角眉梢去。
  唐瑶出来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手里端着的杯子轻轻地晃了一下,热水溅在手背,她却像是没知觉似的。
  “你男朋友……没陪你回来啊?”唐瑶开口问了句,声音涩涩的,像是不大确定自己刚刚听到是不是真实的。
  “没有呢,他很忙的,再说我也待不了几天,回来做个课题,顺便帮一下朋友而已。”
  唐瑶知道,那个朋友是宋子言。
  她忽然觉得讽刺又荒唐,她一直以为的,只是自以为是吗?宋子言没有和林嘉怡在一起,林嘉怡甚至已经有了男友,那一直横亘在她和宋子言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她不知道,只觉得难过又无力。
  林嘉怡坐了有一会儿,然后终于表达了她的目的,“唐瑶,宋子言生病了,胃出血加上心肌炎,很严重,我今儿去看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快要挂掉了似的。”
  唐瑶的心猛地揪了下,然后又黯淡下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跟我说,我也去看不了他。”唐瑶捧着杯子,热水氤氲着升腾,模糊了视线。
  “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做噩梦,喊了好几遍你的名字。”林嘉怡看着唐瑶,她也想不通,明明相爱着,却为什么要互相折磨,早上去医院,程江非跟她说的时候,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仿佛早就知晓了似的。
  唐瑶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里终于染了点别的情绪,像是平静的湖中被石子砸出的一圈涟漪。
  “不会的,他现在很讨厌我。”唐瑶又垂下头来,脑海里都是他昨夜说过的话,他冷漠的表情。
  怎么会呢!她还在幻想什么。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跟你说一声,你要不要去看他是你的事,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有一个了结。”
  林嘉怡站起身,走到刚刚那个桌子前,把那个翻扣在桌面上的相框给翻过来,给唐瑶看,“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放弃宋子言的吗?就是这个时候,我死缠烂打陪他回去,以一个小师妹的身份,想着多跟他待在一起,总会有机会的,可是那天,我彻底放弃了,我记得是毕业典礼结束的时候,大家去图书馆和一些学校标志物前拍照,你这张照片应该就是拍的那时候,拍完照我就找不到他了,满校园找他,后来在杨平路看见了他,他站在宣传栏前,不知道站了多久,那个宣传栏上贴的,都是你的照片,好像是某个奖项的宣传栏,我记不大清了,走过去的时候,他满眼都是泪,你见过他哭吗?我见过,三次,都是因为你。”
  那天她站在他身后,望着他宽厚的背,忽然就觉得自己应该放弃了。
  他显得那么难过,林嘉怡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
  唐瑶还是不大敢相信,怔怔地盯着那张照片。
  宋子言,我都打算开始忘记你了,怎么会这样呢?
  唐瑶觉得整颗心都放在了绞肉机里,翻转着疼痛,她不敢去猜,却又忍不住猜,脑海里翻滚无数遍,直到太阳穴胀痛,还是想不出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林嘉怡完成了使命,告辞回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跟她说,“我今天还知道了一件事,三楼这两间房子,是宋子言三个月前一起买下来了,如果他没有转卖的话,现在户主还是他。这公寓楼隔音不好,他睡眠浅,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唐瑶,我如果说是他担心你的安全,特意把房子租给你的,你会信吗?”
  唐瑶更愣了,所有的一切颠覆的太快,她来不及消化。
  林嘉怡终于关上门走了,回去,躺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想,唐瑶,祝你幸福,你幸福了,宋子言大概也会幸福了。
  这么多年的执着,到最后放弃,林嘉怡一直知道,宋子言的心里,住着一个叫唐瑶的执念,谁也消灭不掉,哪怕是无所不能的时间。
  所以唐瑶,我放弃了,我拯救不了宋子言,只能还给你了!
  我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旧章,只改了点儿细节,看过的亲可以直接跳过了哦~
  晚上再更一章~么么哒
  第14章 应城
  早晨六点钟,医院里寂静的可怕,偶尔传来咳嗽声,小声说话声,走路不便的病人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踏踏踏,显得压抑又可怖。
  她以前特别讨厌医院,总觉得这里藏着最真实的人性,最惨烈的生死,最是让人无能无力。
  母亲死前的几个月,她一直陪着,看着病床上母亲越来越消瘦的脸,越来越黯淡的眼神,总是会忍不住掉眼泪,偷偷的,扭过头用手背擦,不敢让妈妈看见,所有的颤抖都克制着,克制的浑身僵硬,咬着牙,硬逼着眼泪往回咽,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借口上厕所,一个人躲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哭到痛快,然后擦干眼泪,缓过来了,再挂上微笑,回去。
  那时候她经常听到有人哭,好像哭泣是很正常的事,有时半夜猛地被哭声惊醒,她缓过来,就会觉得悲伤,又一个人去了天堂,然后就会下意识地去摸母亲的手,感受到温暖的时候,才松一口气,然后好久好久都睡不着,那段时间经常失眠,吞了安眠片也不能睡的安稳。
  她知道母亲很快也会死去了,所以每一天都像是跟上帝抢来的,她那时候特别多话,说到口干舌燥,也不停,总怕突然有一刻,母亲再也听不见了。
  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仿佛被人拿了小刀,一刀刀地割在身上,没有休止,绝望让人窒息。
  可无论多不想,那天终于还是要到来的。
  那天母亲的气色比往常都好,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外面冬日的暖阳,跟她说,“瑶,帮妈妈把窗帘打开!”
  那时候是早晨,也是六七点钟的样子,那天阳光很好,唐瑶走过去开了窗子,冬季略显寒冷的风混着晨光一起扑进屋子里,唐瑶趴在窗台上看了会儿,看着楼下花园里散步的人,想着待会儿推妈妈下去晒晒太阳,过了一会儿,她扭过头问母亲,“妈,会冷吗?”
  阳光下母亲的脸被笼了一层薄薄的光,她闭着眼,嘴唇没有半分血色,瘦到脱形的脸显得苍白,像是睡着了似的。
  唐瑶的声音很轻很轻的,又重复了句,“妈,冷吗?”
  没有人回应她,护士来扎针,进门就看见唐瑶趴在母亲的身上,静静地,像是孩子在撒娇,可是走过去就看见,她泪流满面,失声哭泣。
  医生过来宣布死亡时间,唐瑶死死抓着母亲,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哭到断气,可还是不能阻止母亲被盖上白布。
  她知道,她和母亲,从此就阴阳两隔,再无相见的可能了,那种悲痛,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那种痛。
  所以她害怕早晨的医院,像是一场残忍的梦魇。
  她一整宿都没睡,可是这会儿却清醒的很,站在走廊上,长久长久地伫立着。
  护士还没上班,病人还没起床,一切显得安静。
  理智告诉他,不该来看宋子言,不该给他徒增烦扰,可是她忍不住,就想着,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她还是没能进去,扒着门上那块儿小小的玻璃往里看。
  他躺在病床上,高大挺拔的人,此时虚弱的地躺在那里,像只生病的大猫,脸色显得很差,没有血色。
  唐瑶只觉得心口被人攥住了一样,他以前身体多好啊,热爱运动,又不乱吃东西,一年四季都没见过生什么病。
  倒是唐瑶,药罐子,平均一个月一次小病,一年一次大病,进医院是常事。
  “子言啊,你多带瑶瑶出去运动运动啊,多运动身体好!”唐瑶妈妈每次看见宋子言的时候都会说。
  他妈妈也会说,“子言,以后早上跑步带带瑶瑶,你俩一起。”
  她多懒啊,跑步又累又出汗,总是老大不乐意地跟着他,他有时候跑一会儿,回头看见她远远地在后面蜗牛爬,就无奈地过来揪她的领子,有时候看她实在累,他也会偶尔大发慈悲一次,背她回去,她趴在他的背上,玩他硬硬的发茬,阳光从背后撒过来,把影子拖的老长老长,那时候她以为,就可以这样,一辈子走下去了。
  不情不愿,可还是跟着他,从十岁跑到十六岁,上了高中,进了封闭中学,然后就不能和他一起跑了,但那时候,唐瑶的身体已经很好了,个子也高了,已经不怎么生病了,大概都是他的功劳吧。
  那时候喜欢看他打球,他有两件球服,黄色八号,红色六号,每次远远地,站在教学楼的窗子往操场上看,都能一眼认出他的身影。
  他个子很高,浑身那股少年特有的气质,唐瑶只要望一眼,隔着再远的距离也能一眼认出来。
  她现在还能回想起那时候的画面,他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赢了的时候,会和队员一起抱着欢呼,阳光给他渡了一层金色,他会撩起自己的上衣擦额头上的汗,浑身散发的荷尔蒙,总是让边儿围观的女生尖叫。
  受台言小说和电视剧的影响,女生们会成群结伴地看男生打篮球,递水递毛巾。
  宋子言无疑是最受欢迎的,下场的时候,女生们起哄着往他身边儿凑,问他累吗,热吗,还有女生拿着花里胡哨的折扇给他扇风。
  可是他照常不会接受,礼貌地拒绝,自己带毛巾,自己带水,这是他打球一贯的准则,有时候还会跟唐瑶吐槽,“你们女生是不是都这么无聊啊?还是有钱没地儿花?”
  唐瑶撇撇嘴,对他那句“你们女生”极其不满,跟他抬杠,“我们女生怎么了?浪漫情怀你懂吗?”
  他认真地思考了会儿,摇头说,“不懂!”
  看着他那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唐瑶却笑得欢畅。
  有时候唐瑶会去篮球场看她打球,然后学着那些女生们,给她递水递毛巾,叉着腰问他,“我给的,你要不要?”
  他看着她,然后缓缓的笑,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映着他额头晶莹的汗珠,他接过去,“那能不要吗?”
  那时候,虚荣心真是膨胀的快要溢出来了。
  他拒绝全世界,唯独给她青眼,这殊荣,让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和别人是不同的。
  宋子言躺在病床上,翻了下身,吓得唐瑶往后缩了下,心口砰砰砰地跳着,再也不敢把目光投过去。
  她在走廊里坐下,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她深吸了口气,觉得整个肺腔都是难受的,宋子言,你是个医生啊,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宋子言睡着,并不安稳,被梦惊醒,翻了个身,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好久都缓不过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一个医生变成一个病人,他身体一向好,小病都很少,更别说住院,长这么大,连吊瓶都没吊过。
  每次进医院,大概都是为了某个让人不省心的丫头。
  他刚刚做梦了,梦里也是医院,躺在床上的却是唐瑶,身上插满了管子,心电检测仪慢慢变平发出长长的滴声的时候,他心口钝疼了一下,然后猛地就惊醒了,他知道只是个梦,可还是不能平静。
  于是就那么盯着天花板,盯得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眼,害怕一闭上眼,又是那样的噩梦。
  哪怕是在梦里,他也希望她笑得明媚一些。
  她以前挺爱笑的,每天都在他耳边,嘻嘻嘻,哈哈哈,有时候会搅的他头疼,呵斥她,让她安静会儿,她倒是听话,转头去找别人,照旧嘻嘻哈哈地笑闹,然后他又觉得不乐意,揪她回来,任她搅得他耳朵疼,脑仁疼,心甘情愿。
  后来慢慢就适应了,失去她之后,反而觉得不习惯,很多时候一个人待着,恍惚就听见她在他耳边笑,“宋子言宋子言宋子言……”
  她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叫的清脆又轻盈。
  程江非一大早上来看宋子言的时候,就看见蜷缩在走廊长椅上睡着了的唐瑶,她眼角还带着泪,大概是哭过。
  程江非挑着眉看着,摇了摇头,没有过去打扰她,推了门走进去,就看见宋子言瞪着眼看着天花板,“怎么了是,生病把魂儿都生没了?”
  宋子言转了转眼珠,没说话。
  程江非把保温盒放在桌子上,旋开,饭菜都拿出来,让他吃饭。
  程江非坐在边儿上看着,看着宋子言虚弱地折起身,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啧啧感叹,“你也有今天!”
  宋子言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闭嘴吧!”
  程江非耸耸肩,撇撇嘴,忽然又用脑袋点了点门外的方向,“你把人赶出去的?”
  宋子言没明白,“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