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五章——有耳十万
  第七四五章——有耳十万
  “是蛮子派出来探路的。”
  说话的卒子脸蒙在麻布里,声音翁翁的。
  “估计大股部队还在数里外,来得及。”
  另一个卒子蹲在地上,娴熟地割下了北羌探子的耳朵。
  “把尸体扔到背坡,别被其他探子发现了。”
  卒子割下三只耳朵,随意捡了两只递给另一名卒子:“收着,我记得你已经快凑够了。”
  北羌人素来有佩戴耳环的习惯,这倒是方便了边营的卒子,割下耳朵拿草绳一串,便能系在腰间。
  另一名卒子也没拒绝,沉默着把耳朵接到了手中。
  “赶紧回去禀报,加急行军,我们能赶在蛮子前面。”
  两名卒子收拾好尸体,把马牵了,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
  夜色中,边营众卒披着星光赶路,整支队伍拉成了一条长龙,寂静无声,连火把都没有打。
  不知过了多久,宋功业抬头望天,依靠着星光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抬手将军令传达了下去。
  军队停在了一处丘地后方,不需吩咐,队伍的阵型开始变换,贴着背坡开始扎营。
  “就是这里了。”宋功业掏出水壶灌了一口,“往雁迟关走,北羌绕不开这里。”
  招手唤来旁边的卒子,宋功业道:“去,给大伙都说清楚,待会别急着冲阵,拦住北羌不让他们过去就好。”
  卒子抓了抓头皮:“那北羌要是冲我们的阵呢?”
  宋功业一瞪眼:“那就砍他娘的!”
  ……
  荒凉的大平原上,饿得双眼发光的豺狼躲在岩石后,等待着猎物出现,忽然地面微微震颤,豺狼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下一刻飞窜向远处。
  一支大部队从远处驶来,是北羌往雁迟关撤离的大军。
  大军由骑兵打头,步卒跟在后面小跑,大军行军速度很快,至于其他的攻城器械,早在从凉州府撤离时就全部抛下了。
  他们从登昌城撤离时只带了一天的干粮——也不敢再多带辎重,不然闰国大军反应过来,被追上便只有死路一条。
  寇顾恩骑在马上,双目时而望着夜色出神,又时而转头回望。
  遥想当日从北羌国都元阳城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再看看如今自身狼狈模样,寇顾恩不觉悲从中来。
  寇顾恩直到现在都未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与望月罴令东路大军急攻凉州府无错,可惜却事与愿违,没等来西路大军的捷报,却先等来了西路大军失利的消息,这直接就导致东路大军不得不困守凉州府城外,本想未西路大军拖延时间,但西路大军却再一次让他们失望了。
  这一连串的预料之外,就直接导致了如今的这个结局。
  “大人,喝口水吧。”亲兵策马赶了上来,把水囊递到了寇顾恩嘴边。
  寇顾恩嘴唇干裂,有干涸的血丝粘在上面,他下意识接过水囊,问了一句:“离雁迟关还有多远?”
  “二十多里。”亲兵小声说道,“要不到晌午就能到。”
  “好,好……”寇顾恩嘴里喃喃说着,也不知是说给亲兵听,还是在安慰自己,“只要撤到雁迟关就安全了,雁迟关还有驻军留守,还有数不清的粮食,又有高墙坚壁,我们还能守。增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只要拖住闰国攻城,便可前后包夹……”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了骚动,将寇顾恩惊醒。
  “怎么了?!”寇顾恩惊慌起来。
  旁边的亲兵眺目看向前方,片刻后惊呼:“前面有人!”
  寇顾恩驱策着坐骑往前靠近了些,他躲在军阵后虚眼望去,只见前方一处丘地的土隆上,有数不清的人影正站在那里,影影绰绰密密麻麻,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是一座座雕塑。
  寇顾恩又惊又怒:“探子哪去了?!为何无人回报?”
  此时有亲兵赶上去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去前方探路的探子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回来的……”
  寇顾恩心底一沉,下令道:“派人去探,看看究竟是人是鬼。”
  一队三人组成的探子从军阵策马出阵,朝着前方高丘奔去。
  寇顾恩凝目望着探子远去,眼睛眨都不眨。
  就在那三名探子刚跑到丘地下的时候,还未等他们上坡,只闻“嘭”的一声弩弦炸响,三名探子齐齐从马背上滚落,跌进尘埃里不动了。
  “敌袭——!”不等寇顾恩下令,前方的骑兵将领先一步高声呼喝起来。
  大军阵型迅速变换,骑军往两侧拉开,步卒方阵顶了上来。
  寇顾恩在亲兵护卫下往后退去,他嘴里接连下令:“盾甲兵缓步前压,弓矢营不急上前,提防敌军骑兵冲阵!再派人去探!饶过丘地,去看有多少伏军!”
  大军速度慢了下来,缓缓往丘地靠近。盾甲兵举起厚重的木盾,将正面和头顶紧密遮盖住,骑兵也抽出了兵器,躲在甲胄下戒备地望着高丘上的人影。
  寇顾恩待在后面,没有跟着前进,正焦急中,终于有探子回报:“禀大人,丘地后只有步卒,大约两千,未发现大股伏军!”
  “不可能!”寇顾恩尖着嗓子喊道,仿佛惊弓之鸟,“两千人也敢来挡十万大军?再探!”
  最前方的军阵渐渐靠近了高丘,已经几乎能看清站在土隆上的卒子身形。
  “锵——!”整齐的拔刀声响彻夜空,更多的人影站上了土隆,无数森寒死寂的目光朝丘地下的大军投射过来。
  距离已经近到北羌士卒能看清土隆上那帮悍卒身上残破甲胄的地步,在右翼的一名骑军将领突然变了脸色。
  “荒营……”
  高丘上,宋功业望着一望无际的大军,笑着开口:“你们看。”
  站在他旁边的一名卒子也笑了,他握着袖子擦拭刀口:“这么多耳朵,得割到什么时候去?”
  “也得能活下来再说。”有其他人接话。
  一名卒子眼中闪烁着寒光:“这就是大荒边营,怕死的已经死干净了。”
  “然后就剩下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