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被针对了
  秦小刀没再接话,他身上伤重,颇为疲惫地显出了原形——银灰色的刺猬,将自己卷成一团,锋利的刺根根立起。
  人活得久了,心里都总会有一道自己过不去的坎,更何况是活了上百年的妖怪呢?楼似玉其实很能理解秦小刀,他心里有对凡人的善念,但再也不敢表露,要是平时,她定就饶了他了,可眼下不行。
  翻手化出金光,楼似玉朝他的刺尖儿上轻轻一点。
  若是什么攻击的法术,白仙身上的仙人衣定是会将其反弹,可楼似玉的金光却是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进去。秦小刀一直戒备着呢,但浑身一暖,一阵困意涌上来,他到底是抵挡不住,昏睡了过去。
  蛇信吐露和蛇行的声音再度在大街上响起,秦小刀迷茫地发现自己回到了摆件铺子里,大门紧闭,街上妖气四溢,有孩童的哭声从远处传来,渐渐临近。
  他从窗户的缝隙里看出去,又看见了那个梳着羊角辫拿着半个破了的拨浪鼓的小女孩,她被两只蛇妖追赶,无助地嚎啕大哭。
  指尖动了动,秦小刀觉得这场景他在哪里见过,可脑子里实在混沌,一时想不起来。
  蛇妖已经逼近了小姑娘,血盆大口从上而下,只消一口,就能将这小姑娘生吞下去。秦小刀闭眼,手按在窗台上微微发抖。一瞬间他觉得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自个儿的心口还有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是亡魂不甘的低吼。
  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弥漫在他鼻息间,他捂住口鼻,觉得自己是又堕进十八层地狱了。
  他不会救她的,他说过再也不会对凡人施以援手,哪怕外头的小姑娘当真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哪怕他现在孤身一人,已经无人可害……
  蛇妖张嘴扑下来,弱小的生灵即将化为妖腹中的血水。
  秦小刀睁开了眼。
  蛇妖的利齿已经挨着了小姑娘的衣裳,可接着一道光乍起,硬生生将它的嘴角撕开,有风拂过,小姑娘落进了人怀里,被抱到了旁边的屋顶上。
  秦小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满是懊恼,就连抱着人的手都在颤抖。他不该救的,不能救的,他的一时仁慈带来的是自己亲妹妹的惨死,已经有教训在前了,他怎么还要出手?
  眼睛红得厉害,整个人也跟着颤栗,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不安的气息,连带着四周的景象都有些摇晃。
  “谢谢你。”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开了口。
  秦小刀一震,不敢置信地低头。
  满脸脏污的小姑娘抬头冲他笑了,将自己手里那残破的拨浪鼓递给他,脆生生地重复:“谢谢你。”
  做了好事得到的应该是感谢,救人本身是没有错的。
  秦小刀哽咽,五大三粗的汉子,颤抖着手接过那半个拨浪鼓,蹲在屋顶上直抹鼻涕。
  ……
  夕阳西下,余晖将房顶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街道上的蛇妖不见了,秦小刀也没在意,他轻轻晃了晃那拨浪鼓,哽咽了半个时辰之后倒是笑了,抹了把脸笑着道:“你分明是个狐妖,怎的这般会安慰人?”
  旁边脏兮兮的小姑娘化成了一道黑影,金光之后,楼似玉的面容显了出来,轻笑道:“你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要是连安慰人都不会,我掌灯客栈还怎么在浮玉县混那?”
  “狡诈的狐妖。”
  “那也比你这心眼小的刺猬好。”楼似玉撇了撇嘴,“是非因果,她看不开,你也要跟着看不开不成?死钻牛角尖。”
  “可我对不起她。”秦小刀垂眸看着拨浪鼓上的断裂面,“当时要是不救那个孩子,兴许我还能带她逃回浮山身边,那样浮山也不至于在后来撑不下去,说到底,整个白仙一族都是为我所累。”
  楼似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最烦你这样的人了,自责起来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分明可以往好处想,却偏要作茧自缚。说好听些是善良,说不好听的就是懦弱,连承认事实的勇气都没有——你当年就算不救那孩子,雍和就当真追不上妖后?就算你带着妖后逃回浮山身边,他就真的能抵过上清司数万的降妖高人?”
  秦小刀沉默片刻,苦笑:“这世间之事不是向来如此?你若成了,千万人等着夸赞效仿,你若败了,那纵使有千万处为难,人们也只会谈及你若不败会如何,进而将罪名全推至你一人头上,我只是随大流罢了。”
  “你这就是懦弱,连反驳人的勇气也没有,怕千夫所指,所以宁愿承担多余的罪名。”楼似玉轻踹他的脚跟,“没出息,活该愁苦这么多年,就算别人不会放过你,你还不会偷偷放过你自己吗?”
  秦小刀斜她一眼:“你就是想帮宋立言策反于我。”
  楼似玉不否认,抱着胳膊睨着他。
  秦小刀盯着手里的拨浪鼓发了许久的呆,神色渐渐平和,甚至又挂上了他那属于商人的笑意:“你帮我个忙,我便告诉你他们是以何来断四柱纯阴之婴的。”
  “……”楼似玉不悦地磨牙。
  县衙的书房里,宋立言与众人一起翻阅着户籍,眼眸半垂,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整个人显得更加冷漠。宋洵偷偷打量他好几眼,心里直纳闷。最近这几日大人一直心情很好,整个人都柔软了不少,今日这是怎么了?活像是被人伤了心,板着脸与人赌气。
  这等情绪在别人脸上出现,宋洵绝不会大惊小怪,可在他家大人脸上看见,他忍不住就想出去看看天是不是要塌了。
  “大人。”楼掌柜提着裙摆回来了,手里捏着一张纸,进来就拉着他往外走,“奴家找到了。”
  宋立言挣开她,步子倒是没停下,甚至走到了她前头去:“带路。”
  县衙门口就一匹马,还是单鞍的,楼似玉左右看看,躲到个无人的角落里化出原形,往他怀里一钻:“城东永槐街的瞿宅。”
  宋立言面无表情地将她扔下地,掏出千里符便给她贴上。
  楼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