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我有多难
  林莫言恼羞成怒,也不管不顾地说开了,“我每天眼睛一睁开,就想着又是一天了,想着我这个季度还要多少营业额没完成!想着我要拍谁的马屁,叫谁爷爷才能拿下更多项目!想着郁小凡那个贱人会使什么阴招损招,我得怎么提防!
  外面都以为我们正天与郁丰现在是平分天下,但天航你不该不晓得,我们的底子哪里能跟郁丰比啊!人家是实打实的身家千亿的上市公司!
  我们呢?我们是靠5个亿做起来的啊!我们就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在三年里超过郁丰!”
  林莫言一口气说完,等着邢天航把自己骂一顿。
  他已做好准备,邢天航乱花钱,不管事,林莫言背着他跟每个人都吐过槽,却从不真正与之计较。今天是实在气不过,这才冲上门来不吐不快,但回想过来,就是邢天航真的败家又如何呢?
  这正天本来就是他的,他为了救自己免受十年牢狱,不惜断送幸福,与柏家结亲,而如今落得这一身伤病也与此有莫大关联。
  他不过是思女心切,就算他真的把正天都败光了又如何呢?自己无父无母又无妻无儿,赤条条一根光棍,怕什么?
  想到此,林莫言又觉得惭愧,悔不该如此激动,出言不逊,伤他自尊。
  “天航,我……”林莫言嗫嚅着,想缓和下气氛,却不晓得该用什么说辞。
  “我晓得你不容易,是我不对。”
  出人意料,邢天航并未有丝毫动怒,语声依旧低弱,却是诚恳的。
  “我太少关心公司事务,令你一力承担确实有问题。
  莫言,从明日起,我会主管公司设计与新业务开发这一块,你就负责公关与项目执行。所有基金会的扶持资金从我个人账户走,这样可以么?”
  林莫言愣了愣,随即大力摇头,“不不,公司业务这么重,你身体承受不住的。天航,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当什么真!”
  “健康状况,我自会考量,你不用操心。”邢天航淡淡说,却不容反驳,“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公司,我占股份还略多一些,总叫你一人扛着,确实说不过去。”
  “天航,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莫言反而尴尬起来,“我不是怪你,我……我只是不想你上当,再说最近两个项目都叫郁小凡抢了去,我一时便有些急了。”
  “不要紧,容她先得意片刻。”
  邢天航望着窗外,今日空气很好,南阳的天碧空如洗,日光从厚厚的白云间洒落下来,穿梭在摩天楼宇间,点点光斑好似未来花繁似锦。
  “郁丰的模式已经老了,再撑不了多久。莫言,设计方面我们强出它许多,只要执行层面再跟上,郁丰迟早会被我们正天收购。”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林莫言一下又来了劲头,尽管方才还被郁丰逼得捉襟见肘,邢天航寥寥数语又令他重拾了信心。
  “天航,我不在乎赚多少钱,但我一定要打垮郁丰!”林莫言眸中泛起刻骨的恨意,“郁小凡对你催眠,郁东森又把越江的案子嫁祸给我,这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放心,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邢天航低沉的,却一字一顿,“郁家,还有柏家,所有欠我的,我有生之日定会一一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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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靳文以前不怎么惯用手机,反正一切的会议外出,都由罗大彬为他安排。但近年来他逐渐改变了这个习惯。
  他不但爱上了使用手机,配备了最高端的型号,并且还设置了指纹解码,从不离身。
  而今日一早,他收到了一条微信,约他下午去钓鱼。
  柏靳文令罗大彬为他备车,准备渔具,穿过厅堂的时候,他看到周艳棠搬了张椅子,坐在二楼的露台上。她边上放着两个笸箩,是折好的锡箔。
  他的妻子,木木然地坐在那里重复着一个单调的动作。
  周艳棠瘦了许多。
  以前怎么折腾着减肥也瘦不下来的人,这几年里身板都薄了许多,竟有些年轻时轻盈的模样重现。
  柏靳文心里倒是一软。他并没有直接出门,而是拐到了妻子的身边坐下来,拿起两张锡箔纸,帮她一起叠元宝。
  “有空出去走走,别老是想着凌凌,都过去三年了。”柏靳文说。
  周艳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凉凉说:“我亲生的女儿,说没就没了,能不想么?”
  “再想也活不转了,日子总得过下去,别把自己弄得……”他望了眼周艳棠鬓角的白发,没说下去。
  她年轻的时候很好看,是整个文工团出了名的美人。那时候词汇贫乏,形容一个人好看,通常说她长得像新疆人。
  周艳棠绰号就是“新疆姑娘”,皮肤白,眼睛大,年轻时身材也好,是红极一时的台柱子。
  后来跟着柏靳文,为了能怀上孩子,刻意补身体,那时候就已经胖了许多,也还算珠圆玉润。再后来年纪上去,更是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年轻时的体态。
  但她仍是爱美的,不像齐凤精通那些国际大牌么,但染染头发,当地商场里买买衣服总是会的,也喜欢和其他几个官太太结伴去纹个眉什么的。
  但现在她已是完全的放弃了这些。
  人是前所未有地瘦下来了,却更残花败柳。
  周艳棠自是从柏靳文那一眼里读到了嫌恶,她凄笑着迎了目光上去,神色悲绝,“你当然是嫌我老了,又老又丑,比不得那些年轻好生养的狐媚子!”
  “你胡说什么!”柏靳文怒了。
  “我胡说?”周艳棠也是烈性子,当即站起来针锋相对,“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钓鱼?哈!哪有钓鱼不问天气只看日历的!柏靳文,你别当我傻瓜,你外面可不止一条鱼!”
  二楼的露台是敞开式的,周艳棠一嚷,整个大院都能听到。柏靳文脸色刷就变了,扯着周艳棠胳膊就往屋里拽,踢翻了那两笸箩锡箔,金元宝、银元宝散散的滚了一地。
  “你特么没事找事!”柏靳文将她狠狠往屋里一推,用力关上露台移门。
  柏靳文手重,周艳棠被他这一路掐过来,不用看都晓得自己胳膊上必定是两道乌青,而他这一推更是不留情面,自己整个儿地被他掼在地上。
  她恼羞成怒,既凄苦又绝望,索性坐在地上哭起来,“凌凌啊,妈妈好苦啊……你不晓得你爸现在变了心,你带妈妈一起走了吧,妈妈不活了啊……”
  柏靳文看她哭着喊女儿,又不忍心起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厉声说:“你给我起来,别再无理取闹!”
  周艳棠突然抓着他的胳膊,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声乞求说:“老柏,我求你!看在我们三十年夫妻的份上,看在凌凌份上,别再去了!她们都是狐媚子,她们要害死你的啊!”
  柏靳文不耐烦地甩开她紧紧缠绕的胳膊,恼火说:“市委老冯约我钓鱼,你再怀疑就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