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烈日当空,李勋站在土地公公的亭子前,表情恍惚,过路的扫到他身上的目光则大多包含了同情与怜悯,间或的也有麻木与冷然。
  这是医院。
  在下岗潮之后,商城最被人们所知的大型公立机构,除了学校,也就是医院了。
  特别是商大的医院。
  这个医院本来只是邻着商城大学建立的一个附属医院,但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技术真的更好,也许是因为从感觉上,老百姓们觉得这里更好,总之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真的发展成了商城最好的了,不提别的普通的医院,就是省城直属的,能吃到省财政的省院都无法和他相比。
  虽然两家医院都是三甲,但前者面对后者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呵呵的态度,而后者,就像是庶子看到了嫡子似的……
  生意实在是太好了,于是原本的地方就不够用了,于是就要增加地方。
  最理想的扩建方式本来是自动延展的,但现在拆迁所要面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正好,离着商院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技术学校,现在学校都要往新区走,技术学校就搬到了新区,商院就把这块地方给拿下了,正好过去的教学楼啊宿舍楼啊,也都还能用,了不起了稍微整改一下,却是方便。
  而这学校过去就供养了一个土地公公,真要往前面翻历史,也许还同什么贡院啊之类的有关,过去这公公最多被人祈求成绩爱情,现在,却是有不少病人都要来这里寻求安慰了。
  李勋这样的年龄,在土地公公面前这么魂不守舍,很自然的,就被外人误会了。
  对这一点,李勋完全不知情,他只是在纠结。
  足球场上那一幕对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当丁阳带着球往前冲的时候,他和周围的人一样都站了起来,胡乱的高喊着,而和周围人的焦急担心不一样,在这之外,他还有一种期待的安全感——万晚,能解决的!
  虽然这一场比赛万晚表现的很一般,但在那个时候,他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万晚会拦下这一球,他就是为了这一球而出现在赛场上!
  那个时候,他会这么想,并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万晚的身体或者别的什么,只是觉得,其他的球,对万晚来说,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出场?因为那些队伍都太弱了。
  他为什么这一场表现普通?因为早先的情况还不值得他出手。
  然后,果然就像他所想的那样,万晚拦下了那一球!
  当时,虽然他站了起来,可因为距离的原因,他并没能非常清晰的看到具体是怎么拦的,不过在后来,他也看到了他们录下的视频,虽然还不够清楚,但足以让他了解,那一球是多么伟大!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那就是最完美的,可再接下来,万晚就摔下来了……
  在他刚摔到地上的时候,他和周围人一样觉得这也许是万晚在拖延时间——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但的确是有可能的,直到两个教练发疯似的跑到操场上,他才同周围的人一起不安了起来。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这、这是不是违规了?”
  ……
  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想到万晚是真的受伤了!
  万晚是被抬下去的,甚至不是被搀扶下去的!
  最后的比赛到底是怎么结束的他已经忘了,当时也没有人留意这个,甚至连胜利在那个时候都变得不是太重要了,他们所有人都在说着一件事——万晚怎么了?
  一开始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还见到了其他人在朋友圈转发的关于铁中卑鄙的消息——“为了胜利,为了能稳当的胜利,铁中的门将在拦下十六中的进攻后装病下场,其教练也助纣为虐,没有体育精神,没有足球精神,做虚弄假,令人不齿!”
  他当时看到这一条的时候,真是气的脸都红了,差点和他那个在别的学校上学的小学同学绝交。
  怎么可能是弄虚作假呢?
  那是万晚啊!
  虽然没有太多交集……事实上连话都没有说过几次,张勋却是绝对相信万晚的,在他想来,万晚当然是懒的,还可能赖皮,还可能学习不好——这些也都是事实,但绝对不可能在足球上弄虚作假,什么冠军什么胜利,对于他来说、对于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坚信这一点,为此差点让他那个小学同学觉得他的手机被偷了。
  不过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
  万晚住院了,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事情吗?
  而且还住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真的,就是他父母那一关也过不去吧!
  毕竟,就算是十二班,学习也还是很重要的吧……
  “不过,真的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他心中也有些疑惑,距上一场比赛已经过去一星期了……
  是的,一个星期了。
  不是他不想早点过来,而是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万晚到了什么地方——不仅他不知道,除了足球队的,不,确切的说是,除了足球队那些上了大名单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其实他怀疑,有一些上了大名单的也不知道,只有那十多个在首发的知道。
  而那些人,都不说!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想到这几天队里低压的空气。
  赢了十六中,本来应该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就算还有一场比赛,他们也是百分百拿到了省赛的门票,以及把得冠的可能性提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当然是百分之八十,毕竟二中,那是公认的技术糙的学校。
  虽然也是四强,而且算是老牌四强,可那真是因为没有别的学校杀出,别的不说,今年的八中不就差点让他们翻车吗?
  关于这个事,铁中的一干少年们是很有些纠结的。
  他们喜欢二中吗?当然不喜欢!
  就像文臣和武将总要打官司一样,玩技术的,总要看不起玩力量的,同理,玩力量的也会鄙视玩技术的。
  但铁中的也不怎么看的上八中……
  唔,这里面的情感就比较复杂了,所以当这两个学校遇上的时候,他们真不好说是更希望八中赢还是二中胜。
  最后二中还是凭借着他们一贯的作风胜了,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八中做不了的事情,他们铁中可不一样,现在,铁中上下那是绝对的信心满满,之所以没说百分百赢了,也就是因为足球是圆的。
  但就是这么一件大喜事,足球队上下却仿佛没什么感觉,从范成到杨明明,从齐振云到时令,表情都非常的沉重,连李致远的话都少了很多!
  在这种气压之下,他就是想打听也不好开口,直到前两天他才鼓足了勇气,然后找教练问到了地址——其实他也没有想到能问到地址的,他只是想打听一下万晚具体的情况,虽然他觉得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可时令那些人的表现还是令他非常的担心。
  其实他也想过找万晚的家长问的——毕竟他们在同一个小区,但他找不到!
  万晚的父母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总是见不到人影,他倒是看到了他家的保姆两次,但那个阿姨也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告诉他没事。
  “真的没事?”
  “没的事。”万玩家的保姆好像是川省那边的,说话明显的和他们不一样。
  “那、那他在哪个医院?”在问出这一句的时候,他是很紧张的,不过他也不觉得自己问的有什么不对,虽然他和万晚不是同班同学,甚至不一个年级,却都是足球队的,说去看看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我想去看看他。”
  “不用的,不用的。”
  “啊?”
  “那娃子帮硬,你不用的。”
  那保姆说完就匆匆走了,只留下他一头雾水的站在那儿,然后本来还不是太担心的心情,突然多了几分担心……
  时令这边问不到——好吧,事实上是他根本就没找时令去问,早先他同时令还是有点关系的,在他们踢班级比赛的时候,特别是最初那段时间。
  虽然那个时候时令已经起了很大的作用,但队里的人还比较排斥他,也就是因为齐振云一力主张,否则恐怕会有更多的排斥,他要承认自己当时也不是太喜欢时令的,毕竟,他连话都说不好。
  不过在那个时候,他同时令还是有些往来的——从某方面来说,他们都算是被排斥的。
  时令是因为脸红口吃,而他则是因为矮胖。
  他的矮胖,起码胖这一点是能够改变的,而且也比较普遍,而时令的脸红口吃,虽然他们都知道时令口吃是因为紧张胆小,但听他说话的费劲儿,还是让他们都不舒服,所以他面对时令的时候,是很有些心理优势的,起码在当时是这样的。
  但随着他们班的成绩越来越好,时令越来越被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慢慢疏远了。
  张勋知道这是自己的缘故,时令一直是那个样子,就算是到了现在,时令紧张的时候还是会口吃——也就是次数少些,但是他,却是不想再向过去那样同他说话了。
  如果他真去找时令问的话,也许是能问到什么的吧。
  但他不想,他有些怕问不到,也有些怕真的问到了,这两个,都是令他纠结的。
  而足球队的其他人,他就更不熟悉了。
  齐振云和马进德是不说了。
  虽然齐振云态度很好,可他面对这个班长的时候,总免不了有一种看班主任的感觉……所以,就算心中想亲近,却是亲近不起来的。
  马进德是更不用说,他其实非常怀疑马进德和时令的关系是怎么好起来的,反正就是古里古怪的。
  其他主力他也搭不上话,而那些替补呢,对他也有些排挤——这东西他感受十多年了,却是不会错的,他也知道原因,他本来是做不了替补的,十班的队长才是替补呢,真说的话,十班随便一个正式队员都要比他强,但那些人都进不了足球队,他却靠着开后门进来了,换成是他,也是会排挤的……
  但这也不是他……嗯,好吧,是他自己想进来的,但,你们有本事,也开这个后门啊!也开这个后门啊!也开这个后门啊!
  谁让你们没同万晚一个小区的?
  想到这里,他会有些自卑的自傲。
  他们那个小区,并不是普通的小区,如果早先没有关系的话,后期就要花大价钱购买,现在虽然不能说是商城最贵的小区,却绝对是铁中这个辐射范围内的好小区之一了,对于这一点,他总是很有自豪感的,而自卑的也在这里——他只有靠着这个自傲了。
  也许他再大一点会完全为富二代贵二代拆二代之类的身份自豪,但他现在,还是有些执拗少年的脾气的。
  会问高晗,实在是他没办法的办法,也是鼓足了勇气的——足足让他酝酿了五天,才在昨天主动走到了教练面前,而听到他的询问,高晗的表现有些奇怪——他看着他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万晚怎么了?”
  “嗯,……那个,教练,我、我有些担心他。”
  “是吗?”
  他咬着牙的点点头。
  “……他在商院。”
  “啊?啊!”
  “新院的骨科住院部,606床。”
  他瞪大了眼,高晗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去看他,不过别对别人说。”
  “啊!”
  ……
  他昨天拿到了地址,然后,今天就过来了。
  他一早就来了,但一直有些鼓不起勇气上去——万晚高兴看到他吗?万晚希望他来吗?还有……如果万晚真的有事,怎么办?
  他纠结的无以复加,脑中一直在七想八想,直到后面有人敲他,他回过头,就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你拜完了吗?”
  他一怔,那年轻人直接将他挤到了一边:“你拜完了也让我拜拜。”
  话这么说着,人已经一下子跪在了那儿:“土地爷啊,保佑我大哥,只是摔断了腿,没有摔断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