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扶不起的淑答应
  “木槿。”一声清亮女声,小宫女从外面把房门推开,顾长歌一手扶在门款上,抬腿进屋,美目盼兮,一眼瞧见了跪在蒲团上向菩萨祷告的温木槿。
  温木槿阖眼念经,听来人说话,顿了一顿,并未回身,手中经书缓缓放下,眼光直直望着前方,穿过菩萨,穿过宫墙,不知瞧向何处。
  她声线平稳,语气平静:“锦贵妃来了。”
  话语疏离至此,顾长歌心中一痛,面容却丝毫不动,只笑了进来,身后碧玺端了托盘随着进来。
  浣纱轻声说道:“小主,贵妃娘娘来看您了。”
  顾长歌上前两步将手搭在温木槿肩头:“木槿,听闻你今日总是一心念佛,天气越来越凉了,皇上赏了大氅,叫我送来,你瞧瞧,可还喜欢?”
  温木槿瞧也不瞧,口中只道:“皇上赏赐的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劳烦贵妃跑这一趟,贵步临贱地,污了贵妃娘娘的鞋子。”
  知道她仍在气恼自己并未告知公主被抱走的事情,也是伤心失去个孩子。
  到底是十月怀胎,顾长歌也不打算斥责她,只独自坐了椅子,端了浣纱倒的水淡淡说道:“你当真要与我生分了吗?如今宫里宫外只知道是你伤了太子,一个个都要让你陪葬,你不振作起来,好好打算来日,还要在这里怨天尤人,不过是别人使的一点手段罢了。”
  她语气平和,话语间意思却凌厉。
  温木槿一滞,扭过身倏地站起来厉声道:“太子何尝殒命?不是躺在坤宁宫么!他们还要我怎样!我蒙受不白之怨尚未得雪,他们还想让我陪葬?”她声音尖锐沙哑,顾长歌只是微微阖了眼睛。
  温木槿箭步冲到顾长歌面前,抓紧她的袖子质问:“你是东霆的贵妃,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你明知不是我做的!为什么不去向皇上禀明!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变成她的孩子!”
  她手指西南方,坤宁宫所在,手背青筋暴露,微微颤抖着。
  “哎呀,娘娘有着身孕,小主且小心些,莫伤了胎儿……”香芝微急。
  “娘娘有孕?”温木槿恨恨看着香芝“娘娘的身孕就是身孕,可恨我不过是个答应,我的孩子就能随意叫人抱了去!你们当我是什么!皇上当我是什么!”
  香芝忙上前想要让她离顾长歌远一些,温木槿却以为她要伤害自己,死死握了顾长歌的袖子不放,浣纱见状忙上前劝说自己主子,碧玺怕伤到孩子,也上前劝架,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几人吵吵闹闹。
  “好了!”
  顾长歌大声呵斥:“当本宫不在了?都滚出去!”
  一时所有人都吓住了,顾长歌虽然位份高,身份高贵,但从不对亲近的人疾言厉色,这样还是第一次。
  “娘娘……”碧玺惊愕,讪讪收手。
  “好了,出去吧,本宫有事与淑答应说。”顾长歌将茶盏重重搁下,面色严肃。
  众人犹豫一下,就退了出去,殿内之余顾长歌与温木槿二人在。
  顾长歌也不客气,并不叫温木槿坐下,只扫了她一眼:“本宫还当你是个有心气的,自入宫后,与你姐妹相称,本宫并不在意你是否出身世家,也不在乎你能否帮本宫一把,只知道你温木槿是个好的,入宫的患难真情不易,能走到最后携手言欢的姐妹不多,愿意真心待你。”
  她啜了口水,继续道:“如今你虽遭人算计,到底也是自己无用,你不求如何翻身,只怨天尤人,责怪这个责怪那个的,你可知道,他们今日污蔑你,拿着不实传言到处说打算要你的命,明日就能用旁的打算要了你全族的命?”
  温木槿身形晃了晃,只死死攥了帕子,不肯认错,泪水滚在眼眶里,嘴唇抿的惨白。
  “如今你浑然不顾大局,只想着你的孩子,只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抱到皇后那里,你可曾想过,这已经是皇上在庇护你们母女了?”
  她眼光忽然一闪,抬头望着顾长歌,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
  “你说你没有伤了太子,满殿里都是皇后的人,你百口莫辩,又没有证据,你要皇上听你的,替你惩罚皇后诬陷,难不成要皇上在前朝落个不分事理的恶名?”顾长歌继续说道“这是其一,其二,就算你没有被降位,也只是个嫔,虽为一宫主位,到底也比不上皇后尊贵,公主跟着皇后,教养于皇后膝下,比跟着你这个生母来的要好过的多!其三,伤了太子,本是死罪难逃,皇上心有恻隐,只让公主到皇后身前侍奉,已是开了天恩,你仍旧不满,难不成要惹恼了皇上让他砍了你的头吗?”
  顾长歌说到这里,已是怒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点办法也无。
  温木槿听到最后,眼泪已是簌簌滴落,口中不停说道:“我没有,我没有伤了太子,他们凭什么要我来承担这一切!皇上偏心,你也偏心,都是因为我只是个不重要的女人罢了……”
  顾长歌叹了口气:“我知你冤屈,但你没有证据,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周全的了,只是你仍旧这样,他们欺负到你头上,太子明明建在,便有朝臣要你给太子陪葬,难道不是因为你太软弱的原因吗。”
  温木槿只哭泣,并不愿再说话。
  顾长歌忽然想起,说道:“对了,到底你那日为什么要去皇后宫中?”
  温木槿以手擦拭眼睛,吸了吸鼻子道:“那日你与毓贵妃、林贵人去风荷轩瞧我,你有事先走了,毓贵妃提醒我得空去瞧瞧皇后,与太子亲近,也容易生男胎,我便想反正也多日不去给皇后请安了,不如就去。那日本是我与毓贵妃一同去的,结果毓贵妃被林贵人的宫女叫走了,我才自己留在那里的。”
  顾长歌心里觉得奇怪:“毓贵妃让你去的?”
  “毓贵妃说,臣妾有孕,接触男孩子多,易生男胎,”她站直身子,眼望旁处,“娘娘请回吧,日后也不必时时来了,我这样轻贱之人,只配给人做灰烬。”
  顾长歌一时气结,刚才的话都白与她说了,半天仰着脸看她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无可奈何,站起身来,淡淡望着她,忽然笑了,以手扶帕子挡住笑着的嘴角道:“既然淑答应觉得自己轻贱,本宫也不必替你心疼自己了,”她高声唤道“浣纱!”
  浣纱匆忙从外面进来,一脸茫然。
  “看着你们小主,现在天气好,让她跪在菩萨前面,支张小几,让她把刚才念得经文抄写一遍,”她狠厉瞪了温木槿一眼“本宫倒要看看,你日日跪拜的菩萨,能不能帮你渡过难关!”
  说罢甩开衣袍,缓缓往外走。
  浣纱惊愕万分,在后面劝阻说清,顾长歌只做不闻,扶着碧玺的手离开了。
  她知道裴缜不会重罚温木槿,到底温木槿也是白白受累,更何况太子死去本就是无稽之谈,外面流言四起,揣测国本,裴缜焦头烂额。大事好治理,可流言蜚语又如何压制,很快全东霆都会知道,至高无上的太子,被一个嫔摔死了,皇上不仅没有处死,还养在永和宫,当真可笑。
  坐在肩舆里烦躁的撑着额头闭目养神,肩舆随着宫人走动一晃一晃,弄得她心烦。
  太子没有死,如何传出太子被摔死的消息。她吩咐碧玺去打听,这消息是从哪开始的。
  到了翊坤宫里,又烦躁的走来走去,周无术来请脉的时候,见她神色不好,发话疑问:“娘娘怎如此心烦意乱?可是有不顺心的事情?”
  顾长歌叹一口气,看着盖了帕子的纤细手腕道:“还不是后宫里那些事情,当初裴弦与本宫说起,本宫全然不信后宫如此烦扰不断,现在在后宫里了,才知晓并非只有爱惹是非的人才会麻烦不断,原来固守阵地也会被牵连。”
  周无术闻言笑了,这是他极少数的几次笑,他撤了帕子,露出晶亮的双眸:“如入泥沼,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含笑点头,默默不语。
  想来,这就是裴弦让周无术进宫侍奉顾长歌的关系吧。这样一个与裴弦陪伴左右又医术高明的人,看顾顾长歌的饮食及医药是再稳妥不过的。
  顾长歌入后宫时间短,又不似旁的娘娘那样懂得周全此间之术,少不得要在这些地方吃亏。
  以前顾长歌不理解,现在全然明白裴弦的一片心思。
  “好几日不见九王了,听闻九王如今瞧上了尚书大人家的一对彩羽鹦鹉?”顾长歌转了话题。
  “臣也多日不曾见过王爷,下次见了王爷,会替娘娘带好。”周无术伸手作揖。
  顾长歌摆了摆手,让碧玺送他出去了。
  温木槿一事多处有所不妥,只是全局而观,受益者必是皇后无疑。然斩草除根,唯有除去温木槿,皇后才能安心,日后再翻盘的可能才会没有。
  只是太子尚在,这样的无稽传闻皇上不会听,只会恼,会斥责传闲话的人。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忽然,她伸手一拍桌子,唤香芝道:“去告诉浣纱,让她看好温木槿,不许她一个人独处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