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为他会等
  “我不会。”我开口。
  许久没说话,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难听。
  他把猎枪交给我:“给你一支烟时间适应。”
  一支烟后的打猎,是我头一次与生死如此之近。
  这支烟燃烧的时间似乎异常地短。我不过十五岁,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我也猜不到,头一次感觉到人生艰难,竟是拜江汓所赐。
  烟蒂落地,他迈步上前,抓着我的腰往上一提,我便跨坐在马上。
  腰上的手松开,眨眼间的功夫,身后多了人,单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猎枪。
  他说:“放猎!”
  仅两个字,威风凌凌。
  眼前浓雾渐散,远处竟窜出十几二十只兔子。
  还未看清,江汓一拉缰绳,身下的马抬起前蹄,嘶吼一声,像有灵性一般,朝那些兔子追过去。
  我吓傻了。
  只听到马蹄踏地,卷霜的风在耳边呜咽。
  我努力把头埋低,那些兔子大概是被马蹄声吓到,四处窜逃。
  江汓让我抓住缰绳,刚攥紧,猎枪的枪杆悬在我左边肩膀上方。
  我以为他会等,却只听砰地一声,一发子弹出去,浑身都僵了。
  一只灰色的兔子,应声倒地。
  马却没停,江汓把缰绳一拉,调了头,朝另外几只被枪声吓坏的兔子追去。
  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纠缠我多年的梦,杯子落地,也是一声巨响。
  霎时间,风声鹤唳。
  ————
  被江汓抱下马的时候,我仍处于紧绷状态,脚站在地上,却没有触感。
  阿城两手拎着两捆用绳子拴在一起的战利品过来:“江总厉害,十五只,只用了半小时!”
  “嗯。”江汓语气波澜不惊,从另一个助理手中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生火,烤了!”
  他们走远之后,江汓才偏头看我。
  “吓到了?”他伸手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缩:“没有!我只是有点恶心,它们没了命,还在往外流血。”
  “怕什么!小蘼,你十五了,应该练练胆”江汓挑起眉峰,往中间轻皱,“之前被人带走吓唬几句,就高烧好几天……这种情况,不要再有下次。”
  这句话让我极为反感,抬头问他:“给我练胆就要杀生?”
  “杀生?”他语气讥诮,“小蘼,你做过的,可不止杀几只小玩意儿这么点。”
  他的话里有话,我警惕地看着他。
  半晌,却只问出一句:“是不是过了十八岁,你就可以把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给我,然后让我离开?”
  他明显一愣,偏头扫了眼猎场。
  再回过头来,他反问:“你想走?”
  是,自我知道我住在江宅以来,从没想过要出去,也不知道江宅外面有什么。
  更没想过,要离开江汓。
  就算我父母在监狱自杀,我唯一的念头,也是希望江汓不要抛下我。
  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他才是最危险的。
  这是一种感觉,不用依据。
  “是不是?”我又问了一遍,“我十八岁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走?”
  江汓往前一步,远处几只停在枯枝上的鸟扑腾翅膀,飞远。
  他盯着我,眼里非黑即白:“记住!这种愚蠢的问题,我不想再听到第三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十八岁对我来说一场渺茫。
  我与它之间隔着一座大山,过不去,看不见。
  情绪终于渐渐稳定,我知道不能惹他生气。
  主动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江先生……”
  他没理我,从我的手中抽出胳膊点烟。
  直到他吐出的烟和四周缠绕着的薄雾融在一起,浓淡相交,最后散去。
  他说:“人活着,不杀生的可能性极小,刚学会走路的人都会踩死几只蚂蚁。杀过了,再伪善,不必。”
  我愣了愣,他这是在说服我?
  虽很不情愿,但事实上,我服了。
  “再跑几圈!”
  “嗯?”我还没反映过来,江汓又将我抱到马上。
  随后,他坐在我身后,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放在我腰上。
  深呼吸,但感觉到马跑的速度并不快时,也渐渐收起了恐惧。
  我们都没说话,他照着猎场的圈子,带着我绕过一圈,又一圈。
  身后便是他的气息,我有些怕,却不至于恐惧。
  甚至,心里滋生起别样的情愫。
  这算是头一次,我和江汓单独待在外面。
  ……
  绕了几圈,阿城过来叫我们吃饭。
  不用想我也知道他们准备的食物是江汓打的那些兔子。
  急忙抓住江汓的衣袖:“我想回去了!”
  江汓抽手下马,然后抱我下地,目光微沉:“不尝尝?那些战利品也有你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