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有蹊跷啊
  只见薄刃寒光一闪,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燕平已然下刀,轻轻一划,便准确无误地割开了女尸的喉管。
  周朗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不过为了保持仅剩的男子尊严,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昂首挺胸地站在远处,只是背脊怎么瞧都透出一股子僵硬。。
  燕平迅速地检查了一番,而后淡定出声:“结果正如末官所料。”他说着转向周穆清:“王爷若是有兴趣,可亲自上前察看。”
  周穆清沉吟了一下,略略颔首,他身侧的林颜希也跟着上前一步,燕平见状,含笑夸赞:“颜儿姑娘真是胆识过人。”
  林颜希莞尔一笑:“还好还好,也就是比某些不成器的男子强一些。”
  周朗闻言,面色一白,也跟着向前跨了一步,倔强道:“王爷,下属也要……”
  “周朗,”周穆清的眼风扫过去,语气淡淡,“逞能并不能增加你的男子气概。”
  被他这么一说,周朗强行绷直的后背一下子塌了下来,整个人垂头丧气的。
  林颜希却并没有如周朗想象的那般去取笑他,她的目光落在烧焦的女尸脸上,促狭的心思消失的一干二净。
  周穆清也俯下身,他眼神不济,沉声吩咐道:“拿盏灯过来。”
  林颜希还是没能完全适应丫鬟的身份,她沉浸在复杂难言的情绪中,直至周穆清侧过脸,不虞地盯着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他是在吩咐她。
  她匆忙应了一声,随后转身,从桌案上取来一盏三彩罩子灯,蹲了下来,为周穆清照明。
  见她取的是罩子灯而非烛台,以免蜡油滴落,周穆清勉强满意:反应虽迟钝了些,但人还算细心。
  借着光亮,周穆清眯着眼睛,算是看了个凑合。
  燕平心细如发,隐约窥出了一点端倪,立即用薄刃拨开喉管,令周穆清看的更加分明。
  “王爷请看,此女的气管中,积了不少烟灰碳末,另外还有多处烧烫伤。”燕平低声解说,“如果末官没有猜错,她的肺部想必也颇多烧烫伤。”
  尽管眼睛不顶用,但周穆清的思绪却是相当清晰,稍作思忖,便领会了仵作的意思:“大火蔓延时,活人不可避免会吸入大量滚烫浑浊的烟雾,她气管内遍布焦灰与烫伤,说明她的确是被火烧死的。若是没有呼吸的死人,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燕平微微一笑:“王爷明鉴。”
  林颜希没想到周穆清那双近乎半瞎的眼睛竟能看出这许多门道,就算仍是看他不顺眼,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脑子。
  “除此之外呢?”周穆清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瞧不出喜怒,他瞥了眼燕平,“燕仵作可曾看出点别的?”
  燕平一凛,安熙王这话过于直白了,他想装糊涂都不行,暗暗地叹了口气,而后恭谨出声:“回王爷,此女之死却有颇多蹊跷。”
  “说来听听。”
  “她靠坐在圆柱上,正面被烧的面目全非,可倚着柱子的背部衣物皮肤及后脑勺的头发却并少被火势波及,维持的相对完好……老实说,这不符合常理。”
  燕平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林颜希亦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燕仵作的意思是,她在被焚烧的过程中,竟不曾动弹过?”
  “正是。”燕平颔首,“烈火焚身之痛可想而知,但这位宫女被烧之时却是一动不动,毫无挣扎的痕迹……末官推测,她当时未死,却失去了意识。”
  “而且不是普通的昏睡,”周穆清接过话头,“而是重度昏迷,否则的话,不至于连挣扎一下都无。”
  他说着望向燕平:“若是蒙汗药一类,还能查验出来吗?”
  燕平双眉微蹙:“所谓蒙汗药,大多为麻醉之效,与毒药不同,难以用纯银之物测出。”
  林颜希有些失望:“这么说,无迹可循了?”
  “这倒也未必。”燕平摇头,说着觑了眼周穆清,语气变得迟疑,“不过……”
  周穆清察觉出他有话要说,双眉一轩:“燕仵作直说无妨。”
  燕平低眸垂首:“得剖腹验胃。”
  世人大多对此颇为忌讳,燕平干了几年仵作,对此心知肚明,只是见安熙王对于自己先前割开女尸喉部一事并无异议,较之常人要开明许多,这才存了念想,大着胆子提了出来。
  如她预料的那样,周穆清果然爽快地点了头:“那就这么做。”
  燕平暗暗地松了口气。
  死过一回后,林颜希也早就看开了,人的躯体不过一副皮囊,听闻燕平与周穆清的对话,也没什么感觉。
  倒是周朗,骇然至极,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但王爷首肯,他就算有什么话也得憋回去,只是暗暗计较,待会儿找个什么过得去的理由避开这一节。
  燕平又开始在他的皮褡裢里翻起了趁手的工具,林颜希忽然想起了什么,拿着罩子灯凑近了尸体的耳边,这才注意到,死者只有左边的耳朵戴了耳饰;而右侧的耳朵,则空空如也。
  林颜希心头一跳,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只景泰蓝红珊瑚耳坠,同死者耳朵上那只比对了起来。
  经过烟熏火燎,饰物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得焦黑暗淡,她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死掉的宫女所戴的同她手里的那只耳坠的确是一对。
  她这才确定,死者确实是青儿。
  青儿居然也死在了这场火力?是畏罪自杀么?
  不,不对。林颜希眼角余光掠过忙碌翻找的燕平,暗暗摇头,燕仵作都说了,她很可能是被灌了蒙汗药……这么一来,显然是有人在杀人灭口。
  莫非,青儿她是被逼的?
  想通这个细节后,林颜希心底淤积的那股愤懑之气散去不少。
  只是对于幕后那只搅风搅雨的黑手愈发的痛恨,也愈发的忌惮。
  如此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她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自己当真可笑,活了一世,竟想不出仇人是谁。
  一旁的周穆清早将她的举动收进了眼底:“结果如何?”
  他这么冷不丁的一发话,令正在出神的林颜希吓了一跳,她勉强笑了笑:“小的对比了一番,的确同红豆扯下来那只耳坠是一对。”
  周穆清眸光幽深,林颜希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倒是燕平听见了只言片语,有些好奇:“什么耳坠?”
  林颜希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述说了一遍,燕平听后,不敢怠慢,立即检查起了女尸的耳朵。
  随后,他望向林颜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颜希见他眼中透着几分凝重,忽地有了不祥的预感:“……怎么?”
  “如果那个红豆所言非虚,那么,”燕平叹了口气,“这死者很可能并非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