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大狩(上)
  “怎么了?”袁广恨道,“还不是那竖子!”
  陈王妃露出诧异之色。
  袁皇后嗔怪地看袁广一眼,让陈王妃将儿女带到偏殿里去玩。
  “什么竖子。”待人都退下之后,袁皇后问,“你骂的是谁?”
  “除了子茂还有谁。”袁广气恼道,“若不是他做的那蠢事,当下辽东兵权说不定都到手了,也不会累得我在广陵王面前抬不起头来!”
  “累得你?”袁皇后冷笑,道,“他会做那蠢事,到底是谁人的过错?莫忘了那个胡乱出主意的申洪可是你这舅父当年极力推荐的。”
  袁广自知理亏,拉着脸。
  自从看到萧寰出现在这殿上,袁广的心中就十分不痛快。
  数月前,因萧寰要挟,陈王撤回了设立辽东、河西都督府的奏议。袁广得知原委之后,气得病了一场。
  此事太过丢人,只有陈王、袁广和远航后三人知道。
  袁皇后是最后一个知道所有事情的。当时,她将陈王和袁广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
  论过错,首先要怪的当然还是陈王。若非他一意孤行自大狂妄,也不至于被萧寰拿住把柄,致使他谋划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消息传出之后,当初为袁氏奔走效力的那些朝臣纷纷登门,向袁广询问缘由。袁广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胡编乱造些堂皇的理由打发。
  但陈王再荒唐,也毕竟是自家的外甥,袁氏全家的指望。
  这笔账,无论如何还是要算到萧寰头上。
  “我今日来,是要与中宫说广陵王。”袁广将话头挑开,道,“无论当下还是将来,此人都必定是我等的绊脚石,其威胁甚至在周氏之上,必将他早日除掉才是。”
  “绊脚石绊脚石,”袁皇后冷哼,“除了打打杀杀,你甥舅二人到底还知晓些什么?你怎不好好想一想,子茂对他下手被他发觉,他一怒之下,全然可捅到圣前,或是却至今还不曾投到周氏那边,是因为什么?”
  袁广不解:“因为什么?”
  “子昭不是跟子茂说了么,”袁皇后道,“他无意参与我等与周氏的争斗。”
  “那又如何?”袁广道,“不可拉拢便是无用,更该除之而后快。”
  “这又是无谋之言。”袁皇后道,“我问你,他为何无意参与争斗?”
  袁广不答反问:“中宫以为为何?”
  袁皇后道:“不过是观望罢了。他聪明得很,袁氏和周氏不争出个眉目,他是不会表态的。”
  “中宫这便是想当然了。”袁广冷哼,“从辽东到河西,所有州郡兵马他都可辖制调度,焉知他不是等着袁氏和周氏争得两败俱伤,再出面来收这渔翁之利,自己来坐天下。”
  “他坐天下?”袁皇后冷笑,“说得轻巧。这天下虽是圣上的,可真正治天下的是圣上么?但看朝中的高官,哪个不是士族大家、高门豪强出身,这些人,当下不是支持袁氏就是支持周氏,有几个支持他广陵王?他确是有兵权不假,可你退一步想,他除了边境那几十万军士莽夫还有什么?圣上在京中,可不在他的手上,要夺他兵权还不容易么,朝中发一道圣谕,说他谋反他就是谋反,隔日便会身首异处。”
  袁广一时没有言语。
  “话是这般说,”过了一会,他又道,“可就算将来陈王登基,这广陵王手上掌握重兵,也是心头之患,中宫难道就真的放心留着他?”
  “当下不留着他如何?”袁皇后反问,“像子茂那般派人杀他,再失手一次?”
  袁广忙道:“臣的意思并非……”
  “看开些。”袁皇后打断他的话,将他白一眼,道,“莫忘了跟子茂争位的是陈王。只要广陵王不站在周氏那边,对袁氏便是大利。至于他手上的兵权,待子茂当上了皇帝,要做什么不是容易。”
  袁广还想再说,但看着袁皇后的神色,只得把话咽回去。
  没多久,王子弗邪的使臣一行人带着匈奴特产的宝货,到京城中拜见皇帝,向皇帝纳贡。
  皇帝将使臣好生招待,赐弗邪单于金印和一批财货粮草。
  此事进行得颇是隆重,但年节将至,各种庆典喜事本就不少,弗邪称臣的话题很快就被别的事淹没不见。
  相较之下,更让京城的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广陵王竟然又悄无声息地回京了。
  首先发现这件事的,当然是那些每日闲得没事,喜欢广陵王府外面观望一两眼的拥趸们。
  广陵王身为皇子,入宫的车驾仪仗自然有定例,他第一次乘着车驾入宫的时候,这消息就传了开去。
  而过没多久,京郊大狩的日子也来到了。传说这次,广陵王也会去,并在猎场一展身手。
  京中的人们听到这消息,皆是振奋。
  从得到消息的那天开始,京中凡是有资格跟随銮驾去大狩的人家,都开始积极地准备起来。从家仆部曲中挑选精壮之士,喂肥马匹,训练猎犬,摩拳擦掌。
  而据行宫那边的人说,今年要随行而往的女眷也比往年多了许多,除了已婚的贵妇们,还有不少闺阁女子,借着各种由头,要到猎场上去围观。
  不用问,众人也知道,这都是冲着广陵王去的。
  大狩,是将都城从洛阳北迁至此的恭皇帝开创的。
  恭皇帝一生戎马,将诸戎从幽州、云州和辽东逐走。为了让后人不忘武事,他由赵武灵王和古籍中的记载得到启发,每年设一次大狩。
  所谓大狩,便是皇帝亲自到京郊去狩猎。
  京郊有延绵的群山和湖泽,适合豢养野兽猎物,于是历代皇帝便为了大狩,在这里修筑行宫,设下猎场。此事颇是盛大,足足三日,几乎所有的贵胄和世家子弟都会参加,规则也很是简单,获得猎物最多的人可得优胜,由皇帝亲自奖赏。
  对于年轻子弟而言,大狩是在圣前展露身手的好机会,因骑射出众而得到提拔的人比比皆是,故而每年的竞争都颇是激烈。
  除此之外,这热闹还有另一个好看的地方。
  朝中关于立嗣的的争议,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了得到皇帝的青睐,在群臣树立威信,显示实力,每年大狩,陈王和梁王都似攀比一般,各领着大队人马,颇是壮观。连续许多年,优胜者不是梁王就是陈王,别人都似陪衬一般。
  也是因此,京中的赌场甚至每年这时候都会暗设赌局,赌陈王和梁王谁能赢,赔率之高令人咋舌。而参加的人,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贵胄。
  大狩的人马跟着皇帝的銮驾,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在行宫中安顿下来。
  皇帝一向讲究与众同乐,除了参加大狩的年轻子弟,来围观的人也有不少,除了男子,也有各路女眷。
  而今年的女眷来得特别多。
  猎场边上,有几座专为女眷而设的楼台,女子们不畏寒风,穿着锦袍皮裘,将高台塞得满满,翘首眺望。
  这当然都是因为萧寰。
  当他随同皇帝出现在场上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
  除了萧寰之外,陈王和梁王也在皇帝身旁,皆身着猎装,看上去颇是威风。
  皇帝因为身体不好,登基之后,虽然每年大狩都会去,但都只是在开始时放一箭。
  今年也是如此。
  皇帝从主持大狩的太尉曹珖手中接过弓箭,这时,一只白狼被放入场中。
  那白狼被士卒驱赶到皇帝的车驾面前,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搭起箭,将大弓缓缓拉开。
  皇帝虽体弱,气力还是有一些,未几,箭离弦而发,正正射中。白狼惨叫一声,挣扎倒地。
  众人一阵欢呼,鼓声擂起,大狩开始。
  皇帝将弓箭交还太尉,转头对陈王、梁王和萧寰道,“去吧,尔等身为皇子,当为众卿表率。”
  三人皆应下,翻上上马。
  “圣上这箭法倒是好。”寿阳侯夫人纪氏在楼台上望见,对袁皇后道,“外头总说圣上身体不好了,看来多有不实。”
  袁皇后在袖中捂着手炉,没有说话。
  那白狼,是宫中专门为大狩养的,平日好吃好喝供着,见到有人拈弓便傻兮兮地往前凑,自然会被皇帝一箭射死。
  为了在臣下面前显示天威,皇帝可谓煞费了苦心。
  虽然已是隆冬,但这个时节,京城内外也就下过两三场雪,树上虽挂了些白,但地上并不难走。军士点着火把,敲着云板,到山中将野兽都驱赶出来。
  贵胄们皆鲜衣怒马,呼朋引伴,带着仆人和猎犬,往山野中驰骋而去。
  陈王和梁王常年在大狩上争风头,对狩场的地形也了然于心,早已看好了之处,上马之后,即各自领着拥趸,浩浩荡荡地往山野中而去。
  萧寰对狩猎并无特别爱好,只带着李泰卫琅等几个侍卫。相较之下,王熙反而仆从成群,牵黄擎苍,看上去比他还威风。
  “好歹是大狩,你怎如此敷衍。”王熙不满道,“再看看你那些兄长,哪个不是要大干一番的排场。”
  萧寰道:“狩猎罢了,能打到猎物便是大善,要这么多排场有何用。”
  不少小可爱问我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见面。
  快了,真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