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一道火焰点亮夜空。
  阮轻提剑刺出去, 陆宴之从侧面迎来,左手一捏, 掐住了一只红色皮毛的动物。
  毛耳朵, 长尾巴,毛发整洁,脖子被陆宴之掐在手里, 垂着小脸, 眼神委屈地看着阮轻他们。
  一只小狐狸。
  阮轻:“……”
  陆宴之:“……”
  血盆大口呢?
  袭击呢?
  就这么小一只狐狸?逗她玩呢?!
  阮轻讷讷地收剑,因为误把小狐狸当成敌袭而吵醒了陆宴之, 感到有些抱歉, 她尴尬地说:“我还以为, 是什么怪物……”
  “嗯, ”陆宴之淡淡说, “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阮轻摸了摸鼻子, 干笑,“一只小狐狸而已……”
  陆宴之道:“别看只是只狐狸,半夜偷袭, 指不定会酿成大祸, 还好你及时叫醒了我, 还是你反应快!”
  阮轻哭笑不得, 陆宴之继续无脑吹捧:“果然, 你现在越来越让人放心了。”
  阮轻快憋不住了, 拍了下陆宴之的肩, 笑道:“哥哥,你快别夸了!”
  陆宴之唇角勾起,淡定地说:“哥哥说的是实话。”
  “好好, 我信你, ”阮轻被一只小狐狸扰了睡眠,坏坏地看了那狐狸一眼,开玩笑说:“既然如此,要不……明天吃狐狸肉吧。”
  陆宴之微微皱眉,吸了吸鼻子,想告诉轻儿狐狸肉不好吃。
  转念又想,万一轻儿能化腐朽为神奇呢?她烤的猪蹄都能这么好吃,别说狐狸了!
  于是他颔首认同说:“狐狸肉好,狐狸肉好吃!”但凡轻儿说的,他都认同!
  小狐狸:嘤。
  阮轻:“……”天清君,你这么没主见的吗?
  阮轻拿绳子将那小狐狸捆好,吊在树上,重新躺吊床上,刚一闭眼,一股妖风迎面袭来,她立刻睁眼,又见到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影子!
  她心跳加快,抽剑刺出去——
  一只手握住她手腕,陆宴之的声音喊道:“轻儿!是我!”
  阮轻一怔,握剑的手松开,接着陆宴之在掌心画了道符,往她额上一贴——
  阮轻瞳孔微颤,目光聚焦在陆宴之脸上,轻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狐狸有问题,”陆宴之说,“应该是附近开了灵智的野兽,有些妖力,能让你看到幻象。”
  阮轻转过脸去看那树梢,果然小狐狸自己挣脱了绳索逃了。
  她垂下眼睑,想了想说:“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野兽……”
  “灵气充沛的地方,时间久了就有了,”陆宴之说,“以前这里只是荒郊野岭,没有天地灵气覆盖,这些野兽想要吸取灵气修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才极少有妖兽出没。”
  阮轻:“那为什么现在又有了?”
  “灵气和魔气此消彼长,这里靠近东海了,自你当初一举压制住东海魔族之后,天地间魔气消退,灵气就该复苏了,”陆宴之说,“这对于想要修仙问道的人来说,是件好事。”
  阮轻从来没想过,她当初的举措竟然给天下带来这么多影响,心里暗暗惊了下,抿着唇笑了笑,她说:“下次再让我遇到那小狐狸,定要剥了他的皮!”
  陆宴之弯唇一笑,说道:“睡吧,我护着你。”
  阮轻侧卧在吊床上,看着陆宴之重新布下法阵,回到火堆旁边,靠坐在一棵树下,双臂垂放在膝上,也不知睡了没有。
  他眼睛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截鼻子和两瓣薄唇,银发垂在身后,根根银丝映着月光,像个误入人间的妖。
  阮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没多久便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亮了。
  林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有些心不在焉,摸了下脸,脸颊还有些发烫。
  是梦。
  她怎么会梦到那样的事?
  阮轻神色极不自在,往陆宴之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早已不见踪影,才暗暗地松了口气,抓了下头发,望着树林,有些出神。
  陆宴之淋了雨回来,朝阮轻“看”了一眼,哑声说:“醒了?”
  阮轻:“嗯。”
  毫无征兆的,两人之间的话更少了。
  一直到临安,阮轻才想起来说:“哥哥,我想吃酒酿汤圆。”
  陆宴之眼眶一热,答应道:“好。”
  天清君回临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临安城,传到了星照门陆氏夫妇耳中。
  陆嘉尘冷淡地说:“他这个时候回来,难道想让星照门替他去守北郡?”
  宋如意默默地喝了口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安稳日子,精气神慢慢地恢复起来,实在不想再折腾了。
  陆嘉尘踌躇满志,起身吩咐门下弟子,“去请南山、北林两位长老,是时候该跟这逆子算清账了!”
  “弟子领命!”
  陆嘉尘哼道:“就等着这一天,他迟早要上门认罪!”
  为了九星秘籍的事,陆嘉尘不止一次恐吓陆宴之,要和他断绝关系。
  直到后来,陆宴之和楚国皇室的人闹翻了,星照门才彻底和天清君划清界限。
  星照门需要皇室的支持,而不需要这样一个私占九星秘籍、背叛宗门、一直跟他们作对的叛徒。
  很快,星照门中六百多名弟子都齐齐地守在大殿外,掌门夫妇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都来了,俨然一副要公开处刑的架势。
  一刻钟过去,人们开始有些焦躁了。
  陆嘉尘抚了抚衣襟,有些不耐地问:“人来了吗?”
  旁人摇头。
  一大早就听说天清君到临安了,按理说他来临安之后第一件事,就应该来星照门谢罪,并交还九星秘籍。
  “不应该啊,”南山长老抚须,“他不应该早就到了吗?”
  宋长老说:“派人下山去找找吧。”
  陆嘉尘冷笑,厉声说:“犯错的人是他,怎么还要本门弟子去将他请上来了?!”
  “掌门,”宋长老皱眉说,“先派人去打探吧,这么多人等着呢。”
  陆嘉尘才不情不愿地吩咐:“派人下山看看,宴之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半个时辰后,打探的人回来。
  陆嘉尘幽幽地说:“怎么样,人总该来了吧。”
  “掌门,”那弟子单膝落地,拱手回答,“弟子下山时,陆公子在临安街道上,和一女子相处,弟子看到他们在……在吃汤圆。”
  陆嘉尘:“?”
  众人:“……?”
  陆嘉尘气得要死,面色仍然冷淡,将茶盏重重地搁在一旁,冷声说:“好一个陆宴之,他是故意要让星照门难堪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掌门,弟子以为,陆公子似乎没有要回山门的意思……”那弟子弱弱地说,“他这趟来临安,好像就是来观光的……”
  陆嘉尘:“……”
  “而且,弟子还打探到了一件事……”那人垂着脸,紧张地说,“山下的人现在都在说……阮轻师姐回来了。”
  “!!!”
  “阮轻?!”
  “怎么可能?!”
  最初的震惊过后,陆嘉尘很快反应过来,语气淡淡地说:“两年前在北郡,当着天下人的面,轻儿也说她回来了,可后来呢?云珂太子为庆祝她重生,在北郡宴请天下英雄豪杰,可结果,她这两年去哪了?又有谁见过她的身影?”
  一众议论纷纷,陆嘉尘摇头叹息,“可见,重生一事不过是别人的把戏,跟宴之骗走九星卷轴一样,目的就是为了在拍卖时骗走灵根。”
  “太狡猾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陆嘉尘站起身,正色说:“既然宴之不愿意上山,看样子陆某人得采取点强硬措施了,南山长老。”
  “掌门。”
  “眼下来看,只能劳烦长老一趟,亲自将宴之请上山了。”
  此时,殿外传来一道清越、疏朗的声音——
  “陆掌门,我带天清君回来了。”
  “!!!”
  一瞬间的寂静后,主殿里里外外都炸开了锅。
  星照门弟子之中,大部分都见过阮轻的本来样貌,即便过去了两三年,对其容貌、声音仍算熟悉。
  她本就长得极为好看,只是额上有一道疤……就好比一件完美的瓷器上出现了瑕疵,令人不禁惋惜。
  若非那道疤痕,三小姐的样貌绝对是天姿国色,一颦一笑,足以令山门弟子丢了魂魄!
  而如今,阮轻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仿佛做梦一样。
  所有人呼吸都滞住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美好地令人不禁双眼泛起泪珠。
  肤如凝脂,完美无瑕,双眸灿若星辰,阮轻缓步从众人面前走出来,两旁的弟子都纷纷开道,生怕惊扰了这场梦境一般。
  明明是长相一样的人!
  只是少了一道疤,却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样,漂亮地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就连她身旁那位白衣翩跹、身影颀长的银发公子,在遮住双目后,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阮轻抬眸看向主座上的两人,笑道:“陆掌门,宋长老,别来无恙?”
  陆嘉尘:“……”
  宋如意:“……”
  自她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的一瞬,这两人完全慌了。
  陆嘉尘勉强装作淡定,宋如意彻底慌了神,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脸色顿时白得跟纸一样。
  阮轻皮笑肉不笑,静静地凝视着他们,比他们忍得更艰辛。
  她的亲生父亲,曾经被面前这个禽兽迫害,失去修为,失去双足,蹒跚千里来到她的身边,陪伴她短暂的时光……最后却惨死在这个禽兽手里,就连死都没有在她生命中留下明显的痕迹!
  若非苍天垂怜,让她有幸见证了那些残忍的经过,面前这禽兽岂不是一辈子都能瞒天过海,占据着原本属于她父亲的一切?!
  想到这些,阮轻简直要发疯了。
  她要亲手将这个禽兽碎尸万段,以慰父亲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