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与乞丐 第36节
  嘉南问起昨晚黑皮被冤枉成小偷的事:“夜宵店的钱到底是谁偷的?”
  “家贼,老板儿子,怪到黑皮头上了。”陈纵说,“警察已经调查清楚了。”
  “为什么会怀疑黑皮?”
  “他有前科。”
  黑皮的爷爷年轻时是惯偷,蹲过几回大牢,藏着一手好“绝技”,后来金盆洗手,决定重新做人。
  黑皮小时候跟着爷爷生活,在一旁耳濡目染,把该学的不该学的,通通学会了。
  他们山穷水尽揭不开锅的时候,为了给小白治病,黑皮偷过东西,进过少管所。
  做过贼就永远成了贼,洗不白。
  别人家丢了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你。
  夜宵店丢钱的前一个小时,黑皮去给小白买烤串,在店里逗留了十来分钟。
  夜宵店老板发现钱丢了,咬定是黑皮干的。店里没装监控,他那么笃定,像是真的亲眼看到了黑皮偷东西。
  最后报警,查到老板儿子头上,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小白气得差点在警局揍人,被黑皮按住了。
  —
  无论是陈纵谈起黑皮和小白,还是黑皮小白对待陈纵的态度,总给嘉南一种感觉,他们应该认识很多年了。
  当嘉南问起时,黑皮点头说:“是早认识了。”略一回忆,“得有十年了。”
  十年前陈纵在洛陵待过,两人那时候是玩伴。
  后来陈纵去了上京市,又去了美国,远天远地的,联系便渐渐断了。
  再后来,小白因为动手术急需一笔钱,黑皮四处想法子弄钱,不小心走了歪路,偷东西被抓,留小白一人在外面。陈纵不知怎么知道了,出手帮衬,黑皮为这事感激他一辈子。
  去年陈纵突然出现在洛陵,黑皮才与他碰面。
  他们十年没见,从儿时到少年,竟一点没觉得生疏。
  外面来了人。
  是夜宵店老板和店里的服务员提着两大袋子烧烤来道歉。
  夜宵店老板平白无故冤枉人,说不过去。黑皮看着又不像善茬,真结下梁子说不定就是埋下祸患。
  他们又都住这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夜宵店老板自认理亏,先来赔个礼。
  小白鼻孔朝天,不愿搭理对方。
  黑皮接过袋子,招呼台球室里的人一起吃烧烤。
  “老张,”黑皮喊住夜宵店老板,“下次再把脏水泼我门口,你家的店门也别想要了,一报还一报,这个道理你懂吧?”
  夜宵店老板灰溜溜走了。
  黑皮自认问心无愧。他从少管所出来后没再偷过东西,他能辨清善恶,当初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去偷。他承担不起风险,不能再撇下小白第二次。
  只不过今年春天他主动破了例。
  地点在文化宫,目标是魏春生的手机。
  陈纵去应聘文化宫保安前让他想清楚,黑皮要是不愿意,他可以另外找人。
  黑皮还是跟着去了。
  他将魏春生的手机偷出来两分钟,陈纵在上面装了点东西,再把手机原模原样放回魏春生的大衣里。
  第25章 (修)  她想变成一颗坚硬的石……
  嘉南跟陈纵讨论过关于某部电影中反派角色的结局。
  那时距离电影结束还有二十分钟。嘉南猜测反派的阴谋应该会被揭穿, 但结尾时真相没未公诸于世。编剧和制片方想要策划下一部大电影,留下了重重伏笔。
  嘉南也曾设想过关于魏春生的结局。
  如果她是编剧,魏春生是她剧本中的角色。惨烈一点, 魏春生应该会死于车祸,或者走路被高空跌落的花盆砸死。
  更恶毒一点,魏春生可能会患上某种恶疾, 饱受病魔折磨, 最后痛苦离世, 如文化宫某些女孩背后所诅咒的那样。
  然而现实却是, 魏春生不自己开车,他聘请的司机拥有多年驾龄, 不吸烟不酗酒, 十分安全可靠。
  他还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 平常注重养生,非常惜命。
  嘉南所设想的关于坏人的结局,在魏春生面前几乎不成立。
  陈纵说她忘了传统编剧最喜欢的一种结局,坏人最后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嘉南觉得有道理, 但这种可能性同样很小。留在文化宫的女孩们受制于魏春生,不会站出来举报魏春生或者作证, 他们早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
  嘉南在研学回来的一周后,再次见到了魏春生。
  下课后, 许多人挤在走廊上晒太阳。
  校门口被迎进几位大人物, 校党总支书记和副校长也在场。
  消息在人群中传开, 说今天有几个知名校友过来参观, 打算联合出资设立温暖助学金,激励学生奋发图强刻苦读书。
  他们在副校长的带领下参观学校,还随机抽选课堂, 听了课。
  7班语文老师把走廊上的学生喊进教室,抽查古诗文背诵情况,打算提前上课。
  大家哀嚎着,拖拉着脚步回到座位上。
  课上到一半,教室后门进来几个人。
  副校长跟语文老师说了两句话,语文老师继续接着上课,说话声音变严肃正经了,课堂气氛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同学们忍不住偷偷向后张望。
  嘉南在听课的人里看到了魏春生。
  她并不知道到魏春生也是一中毕业的,上次校庆活动他就没有出现,此时突然看见他,嘉南觉得很惊讶。
  她迅速转过头,埋首在课本中,努力集中精神听老师讲课。
  “下面,我请同学来说说本首诗歌中的‘归雁’与王维《使至塞上》中的‘归雁’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语文老师的视线在底下搜寻,期待能有人主动举手。
  语文课代表不负期待,站起来说:“都是以物喻人。”
  “很好,以物喻人。还有吗,谁来补充?”底下没有声音,语文老师只好点名。
  大家都低着头,鸦雀无声。
  “嘉南同学——”语文老师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嘉南从座位上站起来,感觉无数道目光扎在她身上,她盯着草稿纸上的关键词,答道:“都抒发了诗人心中苦闷的情感。”
  “非常好,”语文老师大声地给予了肯定,“请坐。”
  快到下课,语文老师扬起标准式笑容对本堂课的内容进行小结。
  后排听课人也起身走了。
  嘉南看着大屏幕上布置的作业,折了个书角做标记,被李思点了点肩膀,“嘉南,副校长叫你。”
  魏春生在走廊上,还没离开。
  嘉南走出去,听见魏春生跟旁边的男人解释:“……是我夫人以前舞蹈班的学生,没想到碰到了。”
  7班的班主任路过,听闻也加入了谈话队伍中,夸奖嘉南懂事听话,学习用功,就是性格内向,不怎么跟同学和老师交流。
  要是能再开朗一点就好了。
  嘉南站在他们面前,如芒刺背,木然地听着他们谈论自己。
  魏春生如同亲切的长辈,对嘉南表达了关心。后面,竟让嘉南充当讲解员,随他们一同参观图书馆和实验楼。
  嘉南走在旁边,尽量当个不出声的隐形人。偶尔魏春生会抛来几个问题,她慢半拍地替他们解答。
  “食堂饭菜怎么样?”
  “便宜好吃。”
  “学校宿舍的条件如何?”
  “不太清楚,我不是寄宿生。”
  副校长一个劲使眼色,魏春生冲嘉南笑笑:“你倒是实诚。”
  嘉南回教室上课前,魏春生把她叫到一边,两人单独在走廊上说了几句话。
  “你研学回来也好几天,怎么没来文化宫练舞?我没有看到你的打卡记录。”魏春生说:“你自己算算这周只剩几天了,这样下去你的时常凑不满啊。”
  嘉南一早打好了腹稿,“我打算退出舞团,学校课业太繁重了,两边兼顾不了。”
  “是吗?”魏春生语气中充满探究。
  “我看你之前就兼顾得很好。听说你是自己考进一中的,在学校的成绩也还算可以。”
  “下半年就升高三了,时间紧张。”嘉南说。
  “那就没办法了。”魏春生善解人意地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况且你又没签卖身契给我,当然想走就能走。”
  “不过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他的话听着不像责怪,而像好脾气的长辈包容任性的晚辈。
  嘉南压住心底的不适。
  不远处过往的学生都在看着他们。
  “我回教室上课了。”嘉南想立刻就走。
  魏春生的目光落在她耳侧的金属发夹上,审视了两秒,忽然笑道:“是不是在心里咒我去死?
  “可惜你又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