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路过银行大厦总部, 不管是俞倾还是傅既沉,都下意识看过去。
  傅既沉拿出手机,准备拍个小视频替俞倾打卡。对着大厦录制时, 他不由蹙眉,“俞董没来。”
  “不应该啊,我爸跟我差不多时间出门。”
  她去接傅既沉, 父亲来公司, 这个时间点父亲早该坐在电脑前忙碌。
  俞倾看眼后视镜, 汽车并到靠路边那个道, 速度慢下来。
  傅既沉确定, “灯没开。”
  俞倾只想到一个可能, “应该是重要文件落家里, 我爸又回去拿了。”
  汽车加速, 驶过银行大厦。
  俞邵鸿一早出门时接到老爷子电话, 让他回老宅,同回去的还有俞璟择。
  ‘砰’一声,乳白色精致瓷杯被摔在客厅瓷砖上, 瞬间四分五裂, 刺耳的声音响彻俞家老宅。
  杯子碎片划过瓷砖釉面。
  团花花纹有了细细划痕。
  青绿色茶水淌了满地。
  屋里只有佣人轻手轻脚收拾地面碎片的声音。
  空气也死寂一般沉默。
  俞邵鸿撑在沙发扶手上, 捏着鼻梁, 没吱声。
  俞璟择望着那幅偌大的瓷砖团花,这是奶奶喜欢的花纹,一整幅画,占了大半个客厅。
  釉面损伤。
  修复起来, 怕又得不少钱。
  俞老爷子如钟般坐在那, 手里抄起的拐杖, 最终又缓缓落下。手臂一直在抖动, 连带着拐杖末端碰触到瓷砖时,发出轻微摩擦声。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准备要怎么纵容她!你们怎么不把公司捧到她面前,让她败?!”
  佣人收拾好,擦干地面,赶紧撤到厨房。
  清早六点,大多数人都还在梦里,俞家便以争执开始了这一天。
  俞老爷子昨晚接到老友电话,说恭喜他,给小孙女找了一个好婆家。
  他这才知道,原来俞倾跟傅既沉还没断。
  俞老爷子看向儿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用得着我说吗?你跟璟择,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理亏。
  俞邵鸿沉默。
  俞璟择亦是。
  俞老爷子吁口气,“你们由着俞倾作天作地!人家傅既沉可是在生意上一点都没马虎,哪天他不围追堵截我们?”
  他们依旧不吭声,任由老爷子数落。
  俞老爷子从没像今天这样发过飙。
  他早就退居幕后,对公司基本不过问。
  可最近,他被火气攻心。
  特别是昨晚,一夜没睡。
  “饮料市场,朵新已经对我们的乐檬构成威胁。”
  “科技领域,傅氏集团又开始要打压我们,专门投资跟我们核心竞争力差不多的企业,市场需求就那么大,接下来又是要瓜分抢占市场,他们傅氏哪一点让我们好过了?”
  “拍地,傅既沉一丝没松懈。”
  “他跟冯董一直是战略合作,不管双方怎么僵持,他们从没打破过平衡。该怎么合作还是怎么合作。”
  说着,俞老爷子拍拍心口。
  那股窝囊气又被顶起来。
  “你们想没想过,傅家老爷子为什么纵容傅既沉追俞倾?那是因为傅既沉没把生意当儿戏。就算是想谈恋爱,也是利益排在最前面。任何时候,也不会昏了头。”
  “要是俞倾能这样为家里着想,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可她是怎么做的!”
  俞璟择起身,给爷爷到了一杯温水。
  爷爷被气成这样,有他的责任。
  向来,生意和随心所欲,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为了让俞倾高兴,他跟父亲,的的确确,放弃了一些底线。
  但傅既沉没有。
  俞老爷子:“不止你们,秦墨岭也开始犯浑。他爷爷差点就被他给气死了。朵新商标侵权乐檬,他竟然要跟傅既沉和解。”
  这事,俞璟择知道。
  也明白秦墨岭为何退让,为了不让俞倾夹在中间难为情。
  秦墨岭突然这么有人情味,让他大跌眼镜。
  “我已经联合其他几个股东,要求董事会问责秦墨岭,把生意当儿戏,置公司利益不顾,随心所欲!”
  俞老爷子喝几口温水,顺顺气。
  “能干,他就好好干,不能干,他就请辞!”
  俞邵鸿还想多说两句,又考虑到父亲血压,他闭嘴了。
  最让俞老爷子生气的不是商标侵权案子和解,是科技公司。
  俞老爷子拿拐杖敲敲茶几上的一叠文件,“别说你们都不知道,俞倾现在在帮傅氏集团投资并购科技公司。她这是帮着我们竞争对手,来跟我们打对垒。”
  事关女儿,俞邵鸿没忍住,为女儿辩解两句,“爸,这个不能怪俞倾,这是她们一个团队接的项目。拿人钱就要替人办事。做人要有底线,我不能让她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原则做些什么。”
  俞老爷子冷哼一声,气归气,倒也没再接着斥责俞倾。
  俞倾非要不婚,傅既沉能坚持多久不好说。
  他们这样处处让着傅氏集团,等哪天傅既沉跟别人结婚了,他们损失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
  到时其他股东,也会有意见。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
  俞老爷子考虑之后,决定:“等俞倾这个项目做完,让她回自家参股的公司。到时我跟老秦商量,乐檬饮品和乐蒙科技,就交给俞倾和秦墨岭。得让她知道,傅既沉是怎么打压我们的,别成天活在梦里,还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俞璟择不同意:“她喜欢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
  “我知道,你向着你妹妹,不想她在我们家跟傅既沉之间难为情。”俞老爷子态度坚决:“没有那好事儿。家里的财产有她的份,享受权利,必然要付出相对义务。”
  俞家所有的财富,他分成了三份。
  俞璟择一半,剩下一半,俞倾和俞璟歆平分。
  他没偏心任何人,甚至是亏待了俞璟择。毕竟,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基本都是俞璟择操心,他多得是应该的。
  而两个孙女,坐享其成,等着拿分红。
  那些有男孩的家里,没一个像他这样安排财产,基本是给了孙女嫁妆后,家产全是孙子的。
  可他没这样做。
  几个孩子,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他给她们家产,想让她们不管何时,都硬气,都有资本。
  说到俞倾的不懂事,他痛心疾首。“她对这个家,一点感情都没有。白眼狼。”
  俞邵鸿:“爸,不怪她。”
  俞老爷子接过话,“我也没怪她,就是说个事实。当初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让你不要把俞倾放在厉家,厉家教出来的孩子,没几个有人情味,俞倾两个舅舅为了公司控制权都互相残杀。”
  他摇摇头,没再多说。
  说了也扫兴。
  俞邵鸿不是没想过在俞倾三四岁时,把她接到北京。可俞倾外婆不舍得,听说他要接俞倾回去,在他跟前掉眼泪。
  他面对一个老人,还能说什么?
  他理解俞倾外婆的做法,她担心他再婚,没人疼俞倾。
  俞邵鸿看向俞老爷子,“爸,俞倾自私是自私了一点。”
  有时,没心没肺,也没什么人情味。
  “不过,她心地还是很善良,她也在慢慢改变。我们得给她点时间。她二十多年养成的性格,不可能几天就能改过来。”
  俞老爷子:“可竞争对手,不给我们时间呀。”
  俞邵鸿张张嘴,无力反驳。
  外头,晨光清晰,天亮了。
  --
  茶歇时间。
  俞倾刚倒了咖啡回位子上,办公室迎来了不速之客。
  早上经过父亲办公室,人不在。
  这会儿上班时间,俞璟择来找她。
  职业敏感性,跟昨晚傅既沉高调公开她有关。
  “俞总,好久不见。”
  俞璟择关上门,外面杂音被隔离。
  他把风衣搭在椅背上,“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品咖啡,吃饼干。”
  俞倾细嚼慢咽,又喝一口咖啡,“我的眉毛是纹上去的,不怕烧。”
  俞璟择:“......”
  俞倾抽了湿纸巾擦手,“爷爷找你跟爸爸算账了?”
  “你说呢?”俞璟择反问。
  这个结果,在俞倾预料之内。
  她跟傅既沉之间,不单纯是情不情爱不爱的事,还牵扯到两家利益。
  “秦墨岭也难逃问责。”俞璟择把事情严重性据实告知。
  俞倾慢条斯理擦指尖。现在她成了罪大恶极的人。
  盘子里还剩两块饼干,她推到俞璟择面前。
  俞璟择不吃甜食,特别是这种甜中带苦的饼干。他把盘子端到三只招财猫面前,把猫挪位置,让它们围着盘子坐。
  俞倾搭他一眼,“爷爷让你给我捎什么话?”
  “完成手头这个项目,回公司。跟秦墨岭一块管理乐檬饮品和乐蒙科技,另外,你分管法务。”
  俞璟择怕她脾气犟,到时跟爷爷直接开战,“你要实在不想回,过段时间再找爷爷聊,等他气消了的。”
  “行。我回。”
  俞璟择手上一顿,不敢置信。
  盯着她看。
  她表情严肃,眼神正常,不像开玩笑。
  “这么想得开?”
  “为什么想不开?”
  俞璟择心里还是不踏实,“你别压抑自己。”
  “我是那种人?”
  俞倾又拿了一块饼干吃。
  这是她的早饭。
  忙了一早,等想起来去食堂,早就过了饭点。
  俞璟择:“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这不是想不想得通的问题,只要不逼着我结婚,我都可以。你也知道,我向来站利益。”
  昨天赵树群老婆过来,更给她敲响警钟。
  一味付出感情,放弃了自我,换来的绝不是天长地久。
  俞璟择再三确定,“想好了?”
  俞倾点头:“傅既沉给我钱,我都能一心一意为他解决困难,更别说,是为你分忧解愁。”
  原本回国时,她就有这个打算。
  要是鱼精一人忙不过来,她愿意腾出一部分精力帮他。
  哪知道爷爷非让她结婚,闹得不欢而散。
  “当初选择做非诉,跟着团队做跨国并购,做ipo,做股权置换。不就是为了攒点经验,给自家公司用。”
  俞璟择吃惊不已。
  他越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明明,家里人,就数他跟她相处时间最长。
  俞倾说起以前:“那时每结束一个项目,我都会反思,会写上几万字的心得体会,然后反问自己,要是自家公司以后涉及这个领域,该如何扬长避短。又该怎样让各部门甚至各合作企业之间,互相牵制。”
  有时能写通宵。
  累得头疼。
  “我就靠购物缓解。”
  俞璟择:“嗯,知道了。你想说你是一个有内涵的碎钞机。”
  俞倾:“......”
  玩笑两句,俞璟择言归正传,“到时你就要跟秦墨岭并肩,对手是傅既沉。”
  俞倾自然明白。
  这样才踏实,也才能走得更长久。
  “我跟秦墨岭,对付他和冯麦。我们在势不两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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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更。
  21:00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