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眼 第107节
  “六岁,曹修远那会儿还不太出名,拍了一部片子叫《雌伏》,我在里面演那个被杀头的质子。”
  “那小质子是你演的?”梁思喆回忆《雌伏》的情节,“我都记不清脸了,只记得一出场就哭。”
  “太惨了我那会儿,我小时候不喜欢哭,他们就想尽办法让我哭,曹修远可能觉得对不起我,拍完戏就让寅叔给我买冰淇淋。那会儿他就不太哄我,总是寅叔抱着我哄,偏偏我还觉得他坐在监视器后面特威风,特崇拜他,你说我小时候是不是斯德哥尔摩啊?回去我妈问我这段拍戏的经历怎么样,我居然发自内心地把他夸了一通,过了好多年我才知道,当时剧组要找小质子的演员,因为总是要小演员哭,所以没人肯把自己的孩子抱过去,曹修远最后就把我抱过去了。”
  梁思喆叹口气:“你爸这人吧,说他不近人情,可他对戏里的所有情绪又抓得很准,我倒是跟他接触得狠多,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不过曹烨,我总觉得,他对你,应该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冷淡。”
  “不聊他了。”曹烨摆摆手。
  “好,不聊,”梁思喆抬起胳膊,绕过曹烨的后背,身体的一半重量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午,累,撑着我点儿。”
  曹烨下意识回头看:“不怕被拍啊?”
  “别回头,”梁思喆抬手按着他的脸侧:“你这一回头,显得鬼鬼祟祟,说不定明天就上头条了。”
  “你倒是很有经验,梁思喆,你有没有没被媒体曝光过的恋情?”
  “你打听你男友的情史啊……我想想啊,一半曝光,一半没被曝光,媒体曝光的那些,有四分之三都是假的。这是一道数学题,你慢慢算吧。”
  “这么多没被曝光?你可以啊……那,”曹烨问出了自己心中那个多年的未解之谜,“你到底有没有跟林幻谈过?”
  “你猜。”
  曹烨想了想,炸他一句:“林幻说我比你厉害。”
  梁思喆大笑:“那你还推断不出她这话是假的?”
  曹烨:“……”
  梁思喆摇摇头,笑着说了实话:“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梁思喆说,“我那会儿看到她就糟心得很,怎么可能跟她在一起?”
  第111章
  两人进了酒店大堂,一眼看见杜追和副导演正陪着武术指导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再说一句试试》的武术指导是曹烨去约的,就是在《至暗抉择》里合作过的徐韬扬。《至暗抉择》拍摄时,曹烨冒雨去现场看过梁思喆的打戏,那也是他第一次萌生出让梁思喆接这部片子的想法。
  徐韬扬一米七出头,其貌不扬,单从长相和身高来看,完全看不出他会多次获得过最佳动作设计奖,但事实上,徐韬扬对动作设计和暴力美学很有自己的一套。
  两人走过去同徐韬扬握手,寒暄完,徐韬扬接了前台服务生递来的房卡,一行人抬步朝电梯间走,徐韬扬很自然地问起曹烨:“曹总怎么也在?”
  曹烨随便扯了借口:“洛蒙下半年最重要的项目,我来盯个场。”
  “要我说曹总对自己公司的片子真是够上心的,”徐韬扬跟杜追笑,“上次拍《至暗抉择》,凌晨一两点下着雨,他亲自开车去盯现场。”
  “哦,”杜追拖长了语调,又“啧”了一声,“是够上心的,前几天也是,上海正刮台风呢,我们剧组都停工了,曹总还专程过来盯场。”
  曹烨:“……我是怕杜导太敬业,台风天也赶拍摄进度。”
  电梯“叮”一声响,到了房间所在的楼层,几人朝不同的方向走,临走前杜追提醒道:“思喆,明天下午拍第一场拳击赛啊。”
  “记得。”梁思喆应了,跟曹烨一起朝房间走。
  进了房间,梁思喆脱了外套挂到衣架上,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头仰靠着沙发靠背。
  曹烨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跟他一样的姿势瘫在沙发上。
  “站几个小时累吧?”梁思喆侧过脸看他,揶揄道。
  “木凳子坐着舒服吧?”曹烨也看他一眼。
  两人对视,同时笑出声。
  梁思喆的手伸过去握住曹烨,以往下了夜戏,顶多在回程路上跟宋清言闲聊几句,回到酒店洗个澡,然后又开始看剧本。
  《望川》之后他时常觉得人生乏味——进入角色,路过角色跌宕起伏的一生,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到戏里,角色一点点活了,可镜头之外的梁思喆却好像正在死去。
  曹老师说入戏后要懂得出戏,可有那么一阵子他甚至不想出戏。电影用两个小时讲完一个故事,那些庸常琐碎的细节被过滤掉,提纯出丰满且鲜活的角色的一生,相比之下,他自己漫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活却实在显得空茫且乏味。
  而现在他跟曹烨谈起了恋爱,头一次觉得戏外的生活也很有趣,戏里他是角色,而戏外他是梁思喆。
  两人一前一后洗了澡,曹烨压到梁思喆身上,手上开始不老实,一脸的迫不及待:“这次该我了。”
  梁思喆按着他脑后,手指插到他的头发里:“你没听杜追说我明天有打戏?”
  “那我轻点。”
  梁思喆的手探到曹烨腰后,笑道:“你拿我当小姑娘骗啊。”
  曹烨握着他的手腕拿开,阻止那只不怀好意往下探的手,俯下脸吻梁思喆:“思喆哥哥,我就蹭蹭,我不进去。”
  “你男朋友为你卖力赚钱,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啊?”
  曹烨坐起来,拿过手机:“那我让杜追调一下拍摄进度。”
  他又拿出了小纨绔的劲头,梁思喆忍不住笑:“玩物丧志啊曹烨。”
  曹烨也没打算真给杜追打过去,扔了手机,转过身又去啃梁思喆:“你别演戏了梁思喆,我包养你吧。”
  梁思喆翻身压过去,手钻进曹烨的衣服里,沿着他脊柱旁的那条窝游走:“回头算算个人户头,看谁包养谁更说得通。”
  “我才不信曹修远会给你很多片酬……哎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梁思喆轻咬曹烨的耳骨,低声道:“拍完打戏,我主动给你上两次。”
  他嘴唇温度很高,烫得曹烨的耳朵几乎要烧起来:“真的?”
  梁思喆屈起一条腿,动作变得有些强硬,但声音还是低沉温和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买空调那次你就骗过我……行吧我再信你一次……”
  床头柜上,水杯里盛着的半杯水不住摇晃,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闷哼声逐渐充斥了整间卧室,这次的疼痛感微乎其微,于是快感很快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铺天盖地地席卷上来。
  汗湿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结束后两人抱着亲吻,腻歪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澡。
  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倚着枕头,各做各的事情。
  梁思喆看剧本,曹烨看公司的项目书,偶尔聊一两句,都是跟电影有关的话题。
  又过一阵,曹烨有些困了,合上了电脑,梁思喆也放下剧本,探身关了床头灯。
  屋里一片漆黑,他们躺到床上低声地聊天。
  “梁思喆,”曹烨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困意,“我在这儿会不会打扰你拍戏啊?”
  “不会。”
  “那会不会让你入戏困难?”
  梁思喆抬手摸他的头发,勾了勾嘴角:“也不会。”
  他能感觉出曹烨的顾虑,今天下午一进剧组,曹烨就借口去找其他人聊天了,应该是有意给他留出时间入戏。
  “别担心,我入戏一向很快,”梁思喆说,“下次你可以待在休息室里陪我化妆。”
  “真的?”曹烨问。
  “嗯,说到入戏和出戏,我又要提到你爸了。”梁思喆顿了顿,见曹烨没打断自己,他继续说,“曹老师说过,一个好的演员,要在戏里跟角色融为一体,但在戏外跟角色保持距离,站得远一些,以一个演员的角度冷静评判自己的表演,这样才不至于陷入过分沉溺的自恋状态。”
  “说得倒有道理。”
  “是很有道理,我演《红男红女》的时候最清醒,所以也演得最好。我演戏以来,一直是入戏容易出戏难,你在这里,倒是能帮我出戏。”
  曹烨侧过身看着他:“《望川》你演得不清醒,不也拿了戛纳影帝?”
  “那是因为……你不觉得所有角色里,陆河川跟我最像么?所以凭借《望川》拿奖,其实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一个人最拿手的角色当然是演自己。”
  “那《十三天》呢?”
  “《十三天》啊,媒体说得没错,我能拿影帝完全是因为你爸的提点。”
  曹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梁思喆,你是不是很崇拜曹修远啊?”
  “他是我恩师,我尊敬他,也感激他,曹烨,你也是做电影的,如果你愿意站远一些,你应该会跟我有一样的想法。我这样说是因为我们在电影方面的想法几乎一致,除了在你爸这里有分歧,你不觉得么?”
  曹烨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才开口:“我不会再崇拜他了。”片刻后又抬手拍了一下梁思喆的胳膊,“你也别太崇拜他了。”
  “曹烨你真是……不会连你爸的醋都吃吧?”梁思喆笑道,顿了顿又低声说,“我踏上演员这条路,是曹老师给了我开始,但是曹烨,你是我的启蒙。”
  曹烨没说话,但梁思喆能感觉出他在看着自己。
  梁思喆摸黑拍了拍他的头发,说了他们都记得的一句话:“你就把镜头当成我。”
  曹烨低声问:“那你这样做了吗?”
  “我一直都在这样做。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拍戏。”
  “晚安,梁思喆。”曹烨凑过去,吻了吻梁思喆。
  “晚安。”
  次日下午,剧组在租来的拳击场里拍摄剧本里的第一场打戏。
  几百名群演提前就位,在梁思喆上妆时,杜追拿着大喇叭,指挥群演进行最后一次预演。
  “辛苦大家,”杜追双手合十,又对着喇叭喊,“一会儿咱们就正式开拍,气氛能再上去点就更好了。”
  梁思喆上完妆,从化妆间走出来。
  他做了拳击手的扮相,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迷彩短裤,上场前跟拳击教练做过热身,这时身上出了汗,肌理分明的身体在剧组的灯光下反射着光泽,看上去有种野性而蓬勃的力量感。
  不知是哪个群演先看见了他,叫了一声“梁思喆”,很快地几百个群演都开始一齐骚动。
  道具组拿来了拳击手套和护齿套,杜追走下台前,台下群演都在喊梁思喆的名字,他对着喇叭喊了声:“一会儿大家保持这气氛啊,现在先悠着点喊,留点体力。”
  闻言,曹烨看了一眼群演这边,跟梁思喆说:“你的男影迷不少啊。”
  这时要跟梁思喆对戏的男演员走过来,跟梁思喆握手。
  曹烨打量他,这人不算特别高,但看上去很精壮,据说是真的拳击手转做武打演员。
  “梁老师,我叫周霆,”那人挺客气地鞠躬,“一会儿您多指教。”
  “应该是你指教我才对,”梁思喆笑道,“一会儿真打啊,别留力,你这下手太轻,杜追万一不满意,我还得多挨几次打。”
  “是是。”周霆五大三粗,但看上去在梁思喆面前有些紧张。
  周霆走后,曹烨看一眼他的背影,问梁思喆:“一会儿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