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炉中白影
  夜下。
  月已东升,蟾影寂寥。
  冷光落在水面上,积雪盈寸,在波纹间晕开,上下一白。
  天上有月,水中有雪,水月交映。
  李元丰脚踏雷兕兽的尸首,整个人抖擞精神,两首高昂,身上翎羽展开,赤色鲜亮,在天上月色和足下血光的映照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画面感。
  是的,清光,血色,水绿,李元丰鬼车之身上,流光溢彩,彰显睥睨四方的华丽。
  见到这一幕,四下却陡然静下来。
  没有任何声音,落针可闻。
  不止围观的众人,甚至场中,所有人,目瞪口呆。
  整个过程,从雷兕兽大摇大摆进攻,到李元丰跳来跳去躲避,再到李元丰突然暴起,一击必杀,实在是电光火石一样,刚开始,已结束。
  众人见到躺在海水上一动不动的雷兕兽,简直觉得不真实。
  “咯咯,”
  这可不是笑声,而是敖东谷怒极,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抬起头,没有看扬武扬威的李元丰,而是将目光投向俏生生而立的敖鸾,瞳孔中少见的露出血色。
  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毒辣,居然传音让自己的坐骑下此狠手,枉费自己还想只是竞争对手,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比个高低罢了。
  至于与敖鸾无关,是她坐骑凶性大发?
  敖东谷才不会相信,为何刚刚那坐骑跳来跳去,躲躲闪闪,可敖鸾那小蹄子一传音,就突然暴起,拼命般杀死自己的雷兕兽?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为了自己上位,无所不用其极!
  在此时,有舟音轻响,波浪卷雨,沙鸥衔烟,拖出一精致小船,其上有精致楼阁,碧瓦朱甍,雕窗绮户,面向四方。
  楼船径直驶向场中,继而停下,门户一开,走出一个少女,绿裙小衣,纤细美丽,额头上尖尖的小角,表面了来人的身份。
  少女样子柔美,性格却彪悍,来到场中后,手叉腰,拧着眉毛,斥责道,“敖鸾,你怎么能这么做?”
  话语声中,有一种非常不满。
  身为龙子龙女,竞争是常态,因为这是上升渠道,水族都认可,可实际上,是有着各种默契的,敖鸾这样毫不顾忌,让人很看不惯。
  破坏规矩,没人喜欢。
  “我,”
  敖鸾都懵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这么一来,不但是和敖东谷结下了仇,而且在北海龙宫中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啊。
  自己不是傻子,完全斩敌八百,自伤一千。
  李元丰见敖鸾想要开口解释,心中一笑,他紧走一步,抓住雷兕兽的尸体,身子纵起,来到这龙女跟前,把死尸扔到她脚下,然后扎着翅膀,开始转圈。
  转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看这个样子,完全是邀功求夸奖。
  “敖鸾,”
  敖东谷本来就怒火中烧,见鬼车这样子,直接气炸了肺,他大袖一挥,风雷有声,扬声道,“我们以后再见。”
  语气冰冷,没有情绪,但在场人都可听出里面的恨意。
  “敖鸾,看你干的好事!”
  另一个龙女丢下一句话,足下一点,重新回到自己楼船,然后循着敖东谷离开的方向驶去,她虽然也和敖东谷是竞争对手,但这个时候要同仇敌忾。
  “我,”
  敖鸾张了张嘴,目送两人离开,看了一眼周围逐渐散去的围观者,再看还在自己身前打转的鬼车,恨不得不顾淑女姿态,一脚踢上去。
  她是真欲哭无泪,自己只吩咐这九首好好打,没想到它突然发了疯一样,一下把对方打死了。
  此时此刻,敖鸾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该有何感受。
  是惊讶自己坐骑的杀伤力?是埋怨敖东谷的雷兕售空有架子中看不中用?还是懊悔自己不该传音,导致黑锅在身,甩不掉?
  诸多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让敖鸾这平时英姿飒爽的十一公主都变得黛眉紧蹙,要皱成一个疙瘩了。
  “哈哈,”
  李元丰看到敖鸾愁眉苦脸的样子,身子转着圈,心里却忍不住大笑,这可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惊喜还会接踵而来。
  自己虽然暂时还降服不了这龙女,但让她背几个黑锅,树几个敌人,让其焦头烂额一番,也出一口当日被对方强行收为坐骑的气。
  而钧元法会上,很显然,人多,机会也很多。
  这是李元丰甘愿主动充当敖鸾坐骑,前来钧元宫的原因之一。
  好一会,敖鸾才平静下来,事情已发生,没法更改,只能尽量善后。
  “至于这个家伙,”
  敖鸾看到在自己身前转圈的鬼车,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想说话,还是没说,对方毕竟是洪荒异兽,灵智不高,这次只是个意外。
  “走吧。”
  敖鸾玉手一摆,令李元丰停下来,然后重新骑上他背上,吩咐阳纡龙宫一行人,离开此地,向钧元宫方向行去。
  只是相比来的时候喜气洋洋,队伍之中的不少人垂头丧气,沉默不言。
  钧元宫,正阳殿。
  殿大宏伟,顶上琉璃珠,突出空外,星火烈气升腾,凝而不散,望之璀璨夺目。当夜色来临,远远看去,双月争辉,天净如烟。
  推门进去,只见殿中的景象更不一样,殿顶上琉璃宝珠接引漫天星火之气,束成一线,垂落下来,正好落到里面铜龙负载的四根柱子上,焰火自生,照亮四下。
  柱子高有百尺,三人环抱,上面镌刻着奇异花纹,金彩莹莹,流转不息。
  而在四根柱子的中央,是个丹炉。
  丹炉不大,绕有麒麟之相,两个小童,都细眉大眼,抱着蒲扇,看守丹炉。
  “算一算时间,多久了?”
  “一年零七个月。”
  “好长时间。”
  “快到头了。”
  “应该。”
  在两人对话中,丹炉的盖子发出碰撞声,像是壶沸一般,自内到外,圈圈晕晕的氤氲,隐隐可照出炉中的景象,星火肆虐,来回激荡,别有乾坤。
  在里面,有一团白影,毛乎乎的,跳来跳去,不停捶打丹炉壁,可是每一次,都被星火烧得滋滋响,力量越来越小。
  “吱吱,”
  白影发出叫声,很小,很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