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很短,很短的一个拥抱。
  温宝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松开了,她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眸微微睁大。
  “阿钰!你干嘛呢干嘛呢!”窗旁传来响动,唐尧急匆匆的冲了过来,挑眉恼怒的瞪向他。
  “别动手动脚的!”
  邵钰闻言垂眸轻笑了两声,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闪动,眼尾弧度精巧漂亮。
  莫名的,温宝肆从里头嗅出了几分得意和窃喜。
  房间很宽敞,但三个半大的少年站在面前,依旧让她有些压迫感。
  温宝肆扫了他们一眼,神色疑惑。
  “你们都进来干什么?”
  “叙旧!”
  “聊天!”
  “看你。”
  最后一句是邵钰回答的,话音响起的同时,他抬起了眸子,目光落在她脸上,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她的影子。
  清晰,透彻,像是一面琉璃镜子。
  眼神无波澜,认真,仔细,不掺杂任何情绪,仿佛就是如他所说。
  ——看你。
  只是看看你。
  心头的那支舞曲跳得越发激烈,咚咚鼓声一下下敲在胸口,舞娘的裙摆仿佛旋转飞跃起来,裙角从她心头掠过。
  痒痒的,有些麻,整个人都虚软几分。
  温宝肆移开眼,轻轻吐了一口气。
  “可是我不记得你们了。”
  空气变得有些异样,无声染上了落寞,时间残忍的划分出了距离,夹杂着无情的冷漠。
  唐尧愣了一下,随后立即说道:“没关系,我们现在不是重新认识了吗。”
  “对呀,当时你那么小,怎么会记得。”祁沅笑着补充,唯有邵钰,自来熟般盘腿坐到了房间地毯上,朝她招了招手。
  “来,和我们说一下你这些年的事情。”
  无法拒绝,难以拒绝。
  空气中残留的低沉也被他的风轻云淡所驱散,温宝肆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坐下,像是小学生般一问一答。
  最开始的惊艳美色渐渐习以为常,邵钰和他的外表全然不同,话语里都是温和可亲,温宝肆慢慢放开了几分。
  “夏天溪里的水格外清澈,里面有很多鱼儿,两边都是岩石挡住,傍晚还可以去那里洗澡…”
  邵钰看着侃侃而谈的人,手撑在膝盖上杵着腮,目光认真专注的落在她的脸上。
  鲜活生动,白嫩可人的少女,只有那双乌黑的眸子依稀带着小时候的影子,却是别无二致的清澈可爱。
  他微微笑了起来。
  真好,时光未曾辜负她。
  --
  晚上吃饭,几家人不请自来,带着成堆的礼物,温宝肆的房间都快放不下。
  大人们都异常的兴奋,说话间,目光经常落在了她身上,庆幸又爱怜,让温宝肆有些如坐针毡。
  那三人倒是很安静,全然不复之前的聒噪,一点也看不出来在房里拉着她喋喋不休,追问这些年生活情况的模样。
  姐姐温樱仿佛和他们关系都不错,时不时笑着小声交谈两句,看起来很是熟稔。
  温宝肆垂下眸子,戳着碗里的糖醋排骨,毫无胃口。
  放在桌底下的手却被人轻轻碰了碰,她疑惑的抬起头,却看到唐尧正看着她。
  “不想吃吗?”他凑过来低声问,语气里满是关怀,温宝肆轻轻点了点头,回答:“不喜欢吃甜的。”
  这是方才翟秋给她夹的,温宝肆勉强咬了一口,实在是甜腻不已,让她难以下咽。
  从小家中便吃辣,温宝肆在那边生活多年,口味早已和这里不符。母亲的一番心意,又不能丢掉,只能放在碗中辗转,无从下手。
  “那给我。”他闻言立刻把碗递了过来,神色坦然不已,温宝肆踟蹰两秒,最终还是抬手,准备夹到他碗中。
  斜方蓦然伸出一双筷子,干净利落的把她碗里的排骨夹走,温宝肆诧异的抬眸,便看到邵钰从容的把那块排骨放入嘴中。
  神色毫无波动,眉间依旧干净通透,唇上却沾上了点点油光,绯红嫣然。
  温宝肆怔愣的看着他,却见邵钰吃完,伸出筷子点了点她的碗边,认真嘱咐:“好好吃饭。”
  说完像是察觉到突兀,顿了顿他又补充,“你太瘦了。”抱在怀里的时候,生怕一用力就把人折断了。
  今日饭间有酒,吃得差不多,大人们便推杯换盏起来,仿佛遇见了难得的喜事,眉宇间都是欣喜雀跃之情。
  酒过三巡,气氛也越来越浓烈,唐尧祁沅和邵钰的父亲一杯又一杯的敬酒,像是赔罪般的往嘴里倒,温闵行连连劝阻。
  “够了够了,别喝了!”
  温宝肆坐在一旁,隐约觉得有些怪异,她没来得及多想,便被翟秋带着去了客厅,和两位老人说着话。
  言语间,得知了她这些年的生活,老太太眼睛又湿润了,拍着她的手,饱含愧疚。
  “孩子,耽误你了。”
  “没有…”温宝肆忙不迭地的摇头:“我过得挺好的。”
  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温馨平常,如果不是养父养母执意要她回来,或许温宝肆并不会选择离开。
  又想了分别前那一幕。
  璃镇常年多雨,空气湿润,阴沉沉的天,让人心情更为沉重。
  母亲拉着她的手,已显老态的脸上满是悲伤,父亲在一旁沉默不语,往日精神十足的面容却黯淡下来。
  他向来不太爱说话,就连临分别前,也只是嘱咐了她几句,历历在目。
  “到那边要听话,好好和家人们相处,认真学习。”
  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母亲在一旁小声哭泣,他别过头,声音有些哽咽。
  “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客厅里一片欢声笑语,温樱在旁边说着讨巧话,一群人都笑了,温宝肆也弯唇笑了起来,眼底却闪烁着水光。
  --
  雨下了一夜,打在窗外茂盛的树叶上,哗啦作响,吵得她一晚上没睡好觉。
  路面湿漉漉的,天边却已经浮起了金光,雨过天晴,艳阳格外明媚。
  温宝肆推开窗,仰面微微闭上眼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肆肆!——”蓬勃响亮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中是满满的愉悦。
  温宝肆睁开眼,看到底下唐尧正招手朝她笑。
  “走,下来,我们带你去玩儿。”
  她闻声,方才看到旁边角落还站在两道身影,正是祁沅和邵钰。
  温家正在吃早饭,温宝肆换好衣服下楼,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三人拉着往外走,唐尧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翟姨温叔,我们带肆肆出去熟悉一下环境啊——”
  “哎,早餐都还没吃呢!”翟秋在后头叫道,祁沅冲她招了招手回,“我们带她去宝香楼吃。”
  女孩被三个少年拉扯着走远了,客厅几人纷纷无奈摇了摇头,却满是纵容笑意。
  宝香楼,顾名思义——
  贵。
  唐尧点了满满一桌点心吃食,望着温宝肆疑惑道:“哎,这宝香楼三个字哪里看得出来贵了?”
  其他两人侧目聆听。
  温宝肆微微思索,然后望着他,一脸认真的回答:“电视里皇上微服私访,不都喜欢去什么宝香楼吗?”
  说完,已经做好了被群嘲的准备,谁知唐尧揉了揉她的头,语气里满是自豪。
  “我们肆肆真聪明,这儿虽然没有什么皇上微服私访过,但大官来得却是不少。”
  “就是,要不是咱家里面子大,是连那门都进不来的。”
  “够了啊…”邵钰轻睨了眼祁沅,随后掐了掐温宝肆的脸颊,亲昵道:“别吓着了我们肆儿。”
  “……”
  北城是古时帝都所在,即使是今日,国家领导人也定居在此,在这里头土生土长的,大部分都非富则贵。
  而温、祁、唐、邵四家,老爷子都是从同一个战坑里出来的,即使到现在都退下了,依旧底蕴犹存。
  到了他们父辈,则从商的从商,从政的从政,还有在部队里继续奋战的。
  几代加起来,是真真的根基深厚,大富大贵之人。
  吃完,三人带她在北城里逛着,旧宫城门,古色生香,许多历史书上的建筑存映眼前,让人新奇又慨然。
  玩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温宝肆跟着他们穿过胡同巷子,看着斑驳围墙上散落的半边夕阳时,忽然有种恍惚的岁月静好。
  温家重新找回了小女儿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整个大院里的人来来往往,见了温宝肆总是会多看几眼。
  也是让人称奇,以前顽劣不已,任达不拘的几个小子,竟然每天陪着这个小姑娘四处玩走,体贴耐心的模样简直叫人大跌眼镜。
  要知道,之前有院里的小姑娘想和他们一起上学都被无情拒绝了,理由是:
  女孩子娇气得很,麻烦!
  而现在的情境简直堪称不可思议。
  大院里开阔敞亮的篮球场,晚风徐徐,几缕夕阳散落在边角,两旁大榕树郁郁葱葱,枝叶在风中舒展。
  三个半大的少年正在围着一个女孩子,耐心教她如何投篮,眉宇间全然无不耐,眼角含笑,神色愉快雀跃。
  动作讲解细致又认真,女孩抱着球有些不知所措,少年便弯下腰,手把手的教她,画面莫名的让人看出了几分温柔。
  不止是院里的大人们,就连其他同龄人也都好奇不已,相熟的便纷纷找温樱来打听,她这个妹妹是什么来头,怎么一来就得到了他们的特殊关照。
  温樱只是笑笑不说话,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打完球回来,温宝肆出了一身的汗,她这是第一次打篮球,但却出奇的很喜欢,心情欢畅,不免得,连脚步都轻快几分。
  篮球场离家不远,几分钟就到了楼下,刚推开庭院门时,她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温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