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宴聆青任他摆弄,到最后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小残魂呢?”
  他昨天就发现小残魂不见了,想到可能是落在了医院病房,没有焦急,让何虞联系过江酌洲后,确定在他那里后就放下了心。
  现在要睡觉了,而且就算不能去金双湖,他也可以试着在这里带它一起修炼。
  应该能有一些功德吧,他护住了整个金双园的人不受伤害,江酌洲、钟创、何虞以及那只水鬼还是气运旺盛的人,周培柯就算没死,他和小残魂也算救了他们,所以应该能有一些功德。
  江酌洲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只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带过来给你。”
  “好。”
  江酌洲去了自己的房间,那块小残魂被定在桌上,淡淡看了眼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医用无菌盒,里面放着一支针筒。
  将针筒取出,又将里面的血滴在自己指腹,食指和中指相并,按上残魂眉心。
  江酌洲闭眼,嘴上轻声念咒,随着他的声音一道道落下,指腹下,残魂眉心那点猩红一点点渗入消失不见。
  江酌洲睁开了眼,身体微微晃了下,手撑在了长桌边沿。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似乎更虚弱了几分。
  半晌,江酌洲直起身,拿起桌上的残魂定睛看了看,接近全透明的残魂此刻颜色已经变深了一些。
  江酌洲第一次做有关前世的梦是和江应远一起被厉鬼撞下湖,他沉在湖底许久,脑子里断断续续多了许多看不清的碎片画面,直到很多天过去,他才从碎片画面中看清了他握剑刺破宴聆青胸口那一幕。
  后来那些碎片画面再没有出现过。
  然后是昨天晚上,他几乎是握着那块残魂睡过去的。得偿所愿,他的梦境再次被杂乱的碎片画面侵袭。
  有那么很短的一瞬,他看清了自己的脸,很年轻,甚至称得上年幼,以及更加年幼的宴聆青。
  这让他确认残魂的确属于他。
  人有三魂七魄,小残魂只是从中取出的一小块而已,那么它所能留下的一定是主人记忆中最深刻的。
  最深刻的记忆包括宴聆青,这就足够了。
  只是要想把碎片拼凑起来,看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恐怕像第一次一样,还需要很多天。
  所以这期间他不必每天把残魂留在身上。
  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江酌洲拿起小残魂往宴聆青房间走去。
  敲门进去后,江酌洲将灯光调到适合睡眠的亮度才坐到了床边。床很大,除了被子枕头等常用品外,上面还放着几个玩偶,小木偶体型太小,随便一点遮掩就让人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至少在昏暗光线下,江酌洲看了好几眼都没找到,直到衣角被拉了拉。
  宴聆青不知在什么时候到了他旁边,此时正拉着他仰脸问道:“你生病了吗?还是伤口加重了?”
  江酌洲一怔,这才想起来黑暗对于鬼怪来说并不算什么。
  第62章
  “没有,”江酌洲如常说道,“昨晚没有睡好,现在快十点了,所以有点累。”
  宴聆青信了,连忙推推他道:“那你快去睡,睡久一点。”
  江酌洲被推走了,小残魂到了宴聆青身边,就像自动跟随一般,只要有他在场,它总是会自己跟过来。
  宴聆青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它,顿了下,似乎摸到了点什么,又像只是错觉。
  盯着小残魂仔细看了看,发现它的头发和衣服颜色都变深了。
  宴聆青:“?!”
  宴聆青迷惑又震惊,这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小残魂可以直接获得功德,获得之后连修炼都不用就可以稳固魂魄?
  这样的话,宴聆青也有点羡慕了。
  片刻之后,他还是引着残魂一起躺到了床上,小木偶和小残魂的手交叠在一起,按照之前的计划带它修炼。
  人类总是讲究阴阳平衡,人体是这样,居住的地方也是这样,所以宴聆青只催动了自己体内的能量。
  如果功德已经到手,必定蕴含在其中,他只要引着它们在灵魂每个角落不断流转淬炼,细化之后再引向旁边的小残魂就可以。
  他一直注意着残魂的变化,事实却是过去许久也没感觉出什么,随着时间过去,宴聆青逐渐陷入沉睡,只剩下本能还在运转。
  隔壁,江酌洲的房间。
  男人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经受什么痛苦。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男人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痛苦似乎正在被缓解。
  第二天早上,宴聆青醒来后照例察看了一遍自己的灵魂状态。
  轻飘飘的,感觉很好,被周培柯震伤的部分也不再有灼烧撕裂的感觉。
  是的,还是会痛的,受了伤怎么会不痛呢,但宴聆青没有说出来,他不想让大家太担心,他自己可以处理得好。
  惊喜的是,这比他想得还要快,应该是功德起到了作用。
  他从小木偶身上脱离出来,又去看旁边还躺着的小残魂。
  还是没有变化。
  伸出手指戳了戳,依旧碰不到,手指直接穿了过去。
  宴聆青表情严肃,随后又放松下来。不管修炼有没有用,反正小残魂变得比以前好了。
  他下了床,到浴室像个正常人类一样进行洗漱。
  镜子里的人还是最原始的外观,马尾高高竖起垂在脑后,精雕细琢出的漂亮眉眼,唇红齿白,标准的古代翩翩少年郎模样。
  随后,那束马尾渐渐缩短消失,变成一头柔软蓬松的黑色短碎发,再之后是衣服裤子。
  白色的t恤,蓝色的牛仔裤,他最熟悉的套装,也是很多人会穿的套装。从盥洗室出来,看到外面几片被风吹落的枯黄树叶,恍然想到已经秋天了。
  秋天了,应该要加一件外套。
  想到江酌洲以前跟他说过的话,从那些为他挑选的衣服中取了一件风衣穿在身上。
  门口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宴聆青过去拉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江酌洲。
  男人身上穿着柔软宽松的衬衫,身形挺立,面容苍白却难掩俊美。宴聆青看了几眼后,微笑说道:“早上好,江酌洲,你看上去好了一点了。”
  江酌洲嘴角微微翘起,深邃黑眸落在少年穿着的风衣身上,闻言低沉悦耳的嗓音柔和道:“嗯,早上好,身体已经好了?”
  “好了,昨晚我带小残魂一起修炼,今天起来发现已经没事了。”
  “一起修炼吗?”江酌洲若有所思低声道。
  “是的,我带它一起……”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发现小残魂并不在身边。
  宴聆青又回到房间去找,江酌洲跟着他一起进去,然后在床上看到了和小木偶并排躺着的残魂。
  “你看,它变得凝实了一点,”宴聆青在床边半蹲了下来,指着半透明的小残魂说,“不过不是我带它修炼的原因,昨晚你拿给我就这样了,你知道原因吗?”
  “是啊,原因就要问它自己才知道了。”江酌洲慢悠悠地说道,他目光定定看着两只并排躺着的小东西,修长指尖碰了碰小木偶,随后把它拿了起来,“这个,可以让我带着吗?”
  宴聆青目光跟着那只手移了上去,“你想带着,是因为喜欢它吗?”
  江酌洲轻微抬眼,和少年目光撞在一起,他说:“对,我喜欢。”
  宴聆青微微一怔,那瞬间似乎感受到什么,但又很快消失不见,仅迟疑了两秒,他便对江酌洲说道:“可以的,你喜欢就给你。”
  那一刻,江酌洲眸光更深,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牢笼而出时,又被更严实地关了回去,“谢谢。”
  ……
  宴聆青拿到了江酌洲给他的新手机,和何虞联系后,在中午饭点到来之前去了阿秀工作的小餐馆。
  老旧的街道和以前所见没有任何变化,道路不宽,中间多是骑着电瓶车来往的人,十点左右的时间,人不算多,但也不冷清。
  何虞将车停在外面,和宴聆青一起慢慢步行过去。在一根贴满了小广告的电线杆上,何虞也见到了贴在上面的寻人启事。
  何虞沉默站着看了许久,然后才重新抬步走向餐馆。
  越走过去,他的脚步越沉重,步子也越慢,到门口的时候不自觉停了下来。
  宴聆青跟着停下,他望向何虞,却见男人始终只是一言不发望着小饭馆不大的门面。
  何虞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他望着近在咫尺的餐馆,又望了眼身边气质清澈平和的少年,空气稀薄到难以呼吸的状态忽然缓和些许。
  即便他已经摆脱何家的压迫,即便他的心态已经好转许多,但每次想起找了他25年的父母,他还是会想,他真的值得吗?他配拥有这些吗?
  许久的沉默后,何虞终于和宴聆青一起走了进去。
  餐馆不大,过道两侧各摆了五张桌子,再往前走就是收银台,收银台后面是后厨,后厨门口一张布帘垂下来遮挡住视线。
  店里忙的时候一般是四个人,一人在前台,两人在后厨出餐,阿秀一般是前面后面两头忙。
  此刻店里没有客人,收银台也没人在,但后厨有交谈的声音传出来。
  一个嗓门很大的大叔说道:“阿秀,你真要走啊,你说你在这干得好好的,怎么要走呢?”
  “诶,明天就走了,已经跟老板说好了。”这是阿秀的声音,她的语气总是温柔而安静的,其实与其说安静,不如说死寂,那是经历过无数风霜和失望后的死寂。
  她继续用那种语气说道:“你们都知道我的情况,他们得到一些消息,情况跟安安有些像,也是叫安安的,得过去看看。”
  “唉,你这……唉,都这么多年了……”
  “得找,还是得找,不找不行。”
  这两句话过后里面都没声了,阿秀通过小窗往外望了一眼,见到站在收银台前的两人忙了走来。
  阿秀很瘦,脸上已经有了很多皱纹,皮肤很粗糙,头发扎在脑后也是毛糙枯黄的,里面还掺杂了丝丝缕缕的白发。
  她眼神先落在宴聆青身上,对何虞只是看了一眼,但那一眼过后又不自觉移了回去。
  何虞一直在看她,沉甸甸的视线太有存在感,让人难以忽略。阿秀有好几次对上他的视线,又几次离开,她推了推放在桌上的菜单,又无意识地把摆在桌上的收款码挪开再放回去,然后抬头对宴聆青说道:“小宴这么早过来了,那你们看看,看看要吃点什么?”
  这句话她是笑着说的,但那双闪烁的眼睛里却始终不见光泽,就像至始至终对笼罩在灰败之下。
  宴聆青看了眼何虞,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对阿秀说道:“你好,阿秀,这是我的朋友何虞,他是……”
  说到一半的话顿住了,被前台遮住的地方,何虞突然攥紧了他得胳膊,然后他听到他有些艰难的、绷紧的声音,“我们来吃饭,两份招牌,麻烦您了。”
  “诶,诶,好的,那你们扫一下码,两份是30块。”
  于是何虞像个普通客人一样扫码付款。
  阿秀收了款打了单回到后厨去了,宴聆青跟何虞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宴聆青是背对着收银台坐的,他往后看了一眼,门口的不帘子已经放了下来,里面开始传出哗哗地炒菜声,烟火气很足。收回视线,他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何虞,你怎么了?”
  总不能是真的饿了,宴聆青就是脑子再空,也没空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