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多纷扰
  留下?离开?
  许是这几日赵慎没有休息好, 他光洁的下巴处已经可见隐约的暗青色。
  四哥就快长胡子了。
  赵宁脑中思绪翩然, 像只被风刮起的蒲公英, 一时间寻不到落脚的位置, 而与此同时, 她的注意力也轻易被少年吸引了。
  在他面前, 原本跟个尼姑无异的小女子, 竟如此的经不起的诱.惑。
  赵宁的内心是极度排斥自己这种变化,她怎的这般没有定力,而且是对自家的兄长想入非非了?
  这样是很不好的!
  赵宁坚定了自己的认知, 她个子矮,站在脚踏上才勉强与赵慎对视,她站直了小身板, 立志当个好妹妹, 好姑娘,不能再有半分邪念, 这个太可怕了, 是不是她上辈子从未将心动过, 以至于现如今………有些思绪混乱?!
  肯定是这样子的。
  赵宁卖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尽量顺畅, 道, “归,归……归去!”
  赵慎并没有制止她, 这丫头防备的很,即便是在他这里小憩, 床榻上除了沾湿的薄衾之外, 竟无半分褶皱,而且她穿戴整齐,发髻也不曾乱过。
  “你都知道了?”赵慎虽然没有用行动留下她,但还是开口问她。
  赵宁大约猜到了赵慎指的是什么事,她点头,“嗯。”
  赵慎又说了一句,看架势像是在警告她,但言辞间,神色实在是古怪,还带着一丝丝的调侃,“小五傻归傻,但你现在也应该知道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什么货.色,三皇子俊美无双,实则是个什么秉性,不用四哥哥细细说与你听了,你三姐不懂世故,小五不可像她学,今后见着三皇子,你日后避着点。”
  赵慎今日的话格外的长。
  赵宁连连点头。
  即便他不警告,她也会避开朱明辰的。
  “不过,小五也无需杯弓蛇影,这天下男儿都是混账,四哥哥也是好的。”少年眉目染上一层似有若无的浅笑,神情严肃的在小姑娘面前‘自吹’。
  赵宁见识过赵淑婉的自吹本事,但此刻听了赵慎此言,她是由衷的赞成的,又是连连点头。
  赵慎见她这般乖巧,像是有什么东西取悦了他,赵宁临走之前,他又给了她一幅字画,“拿回去临摹。”
  这是一副雨后莲花图,上面还提了一句诗。
  依旧是诗经的上的字句,寓意是两情相悦。
  赵宁:“………”再次连连点头。
  赵慎很满意这个结果,“呵呵,好,你回去吧。”他嗓音微震,带着不可言喻的磁性,十分好听。
  完了,又开始留意四哥的声音了!
  她这是怎么了?
  从桃园出来,春竹和夏雪已经在外面候了多时了,见自家姑娘终于露面,二人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虽说有些事二人已经明了,但五姑娘还小,四公子还是五姑奶的兄长,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但五姑娘瞧上去却是浑然不知,也不知道在桃园干了些什么,出来时双颊赤红,尤为明艳。
  其实,春竹和夏雪还是挺害怕赵宁的,五姑娘瞧着娇弱,实则小脾气上来的时候,她二人应付几日都不一定见成效。
  现在五姑娘明显已经怀疑上她们二人了,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阵子也不会多问,但时常会暗中观察她二人。
  以至于春竹和夏雪很多时候都不敢动作,到了夜里才敢偷偷摸摸的出来一趟。
  “东湖……说,说清楚!”赵宁拉着这一张小脸,但脸上的红晕依旧没有褪去,映得人若娇花格外艳。
  就连春竹和夏雪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二人也明白赵宁的意思。
  春竹道:“姑娘,幸好您今日不在东湖上,温家小姐的舟翻了,是三皇子及时凫水过去将人救了上来,温姑娘还呛了好几口水呢。”
  看来真的是这样。
  赵宁不在他言,一路去了梅园,她得先临摹一下四哥的字画,不然到时候没法交差了。
  *
  赵贵妃虽归省,但也不便留夜,加之又发生了温玉落水一事,未至黄昏时,贵妃的凤撵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侯府。
  葵阁的下人都被挥退了下去,此时还未来得及掌灯,厅堂内映着晚霞的余辉,显得孤漠又冷清。
  赵老太君已经太久没有单独见赵凌了。
  上一次还是老侯爷与三位公子战死那年,老太君当时身子骨还硬朗,她一身白衣,墨发横批,那样的打击也没有击垮她。
  骄傲的妇人手中持着赵家的祖传宝剑,让赵凌跪下,将兵符与宝剑交给了他,还说:“子恒!你这肩上不仅仅担负着你父兄的血仇,还有二十大军,你从今日起便是他们的将军,是我定北侯府的侯爷,从今往后,你做任何一件事都要时刻记起你的职责!”
  事实证明,赵凌这些年一直不曾忘记自己的职责所在。
  赵老太君并非不信任赵凌,她只是要亲口听他说出事情的原由。
  老者的嗓音悠长有力,她望着远处被晚霞笼罩下的葳蕤花木,问他:“子恒啊,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玉兰,可她到底是你嫡亲的妹子,她身居后宫这些年也不易,我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赵老太君与老侯爷夫妻感情甚笃,一共育有四子一女,赵玉兰—也就是赵贵妃是她唯一的女儿。
  当年皇帝看中了赵贵妃,老太君多半是不愿意让女儿入宫的。
  可天家开口要人了,赵家岂有反驳的道理?当初赵家元气大伤,赵老太君不得已才放手。
  十多年了,她也才见过女儿几次,这权势着实能改变一个人,她娇娇的女儿,也再也不是往日的玉兰了。
  赵老太君看得出来,赵贵妃今日归省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拉拢赵家。
  赵凌应了一声,“儿子自是知道,母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温次辅权势滔天,比儿子更合适当三皇子的背后之人。”
  赵凌接手赵家之后,头两年沉静在复仇之中不可自拔,他也的确亲手砍杀了鞑子首领,但老侯爷与兄长们的死,还有朝廷的原因。
  赵凌并非不恨,可这谋权篡位的事,他赵家自古以来就无人干过。
  当年扣押粮草的官员也被诛了,赵凌对父兄的死并没有彻底释怀,这些年打战时,哪次不是将敌军逼到了毫无退路!
  他之所以舍不得三个儿子上边陲,也是顾虑着旧事重演。
  赵老太君不欲拐弯抹角,直问:“若是三皇子日后当真起事,你这个娘舅将作何打算?”
  老太君的口吻并不严重,但这话说出来,是要杀头的,她这是打算与赵凌摊牌了。
  赵凌也直言不讳,他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如果父兄还在世,他或许还留恋在走马斗鸡的富家纨绔子弟的散漫日子里。
  这世道是最残忍的利器,会将人雕磨的面目全非。
  赵凌道:“母亲,贵妃是您的女儿,也是儿子的妹子,可侯府还有一大家子呢!您忍心看着他们也一并担受风波?”
  他的意思是袖手旁观,不参与,也不反对,做好一个武将该做的事。
  他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不是与朝堂上的魑魅魍魉相斗。
  “赵家祖训有言,武不干政,赵家的子嗣永不干政!”赵凌又道。
  赵老太君已经明白他的心意,她老人家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心疼了她的女儿。
  或许,她的玉兰再也不是那个玉兰了………
  赵老太君最后叹道:“哎,不管如何,老三与三皇子断了干系,倒也是件好事,她那个性子,日后嫁人也愁啊。”
  赵凌:“…………”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也的确如此,换作旁人家的姑娘,这个岁数早就有人登门提亲了,可定北侯府却是门可罗雀。
  赵老太君沉思半晌,又道:“老三的婚事早些定下来,否则我这心里难安呐。”几位公子倒也不着急。
  赵家的公子,想寻个贤惠的姑娘家还是很简单的。
  赵凌应下,“儿子也正有此意。”
  *
  回宫的路上,朱明辰心情不错,迎面的晚风拂起他身上已经干了的锦袍,英姿飒爽,到了这个时候,他以为离着成事的日子愈发的近了。
  温玉才貌双全,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身后又是温家。这样的女子,他自是喜欢的很。
  其实,朱明辰一开始的目标是顾暮瑶,要知道顾家的势力也是不可小觑的,顾暮瑶风情万种,温柔似水,是个正常的男子见着她,骨头都苏软了。
  至于赵淑婉,美则美,只是没有脑子,她那样的人,岂能与他并肩?!
  赵贵妃原先的意思是让朱明辰请皇上赐婚,让赵淑婉嫁给他,但朱明辰一直在敷衍。
  如今好了,他再也不用担心会与赵淑婉共度余生。
  他自诩是个天皇贵胄,能站在他身边,并且成为他妻子的女子,必定是才情容色俱佳的。
  朱明辰一时春风得意,有了定北侯府与温家的支持,太子还会是他的对手么?
  骏马继续往前,朱明辰脑中又浮现了另一张俏丽的小脸。
  是赵宁。
  那丫头………待到他问鼎那日,这世间怎样的殊色还不都是他的了!
  朱明辰启唇一笑,笑自己竟忆起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姑娘。
  这也是可笑了。
  *
  华灯初上,东宫此刻鸦雀无声,宫人们垂首而立,无一人敢弄出半点动静。
  次辅温玉的孙女几乎是内定的太子妃了,然,这一日所发生的事,无疑会令的太子颜面无存。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一定会大发雷霆,虽说他与温玉从未明面上定过婚事,但二人之间的事并非空穴来风。
  却料,太子朱明安只是在与心腹对弈,脸上笑意从容,无半分愠怒之意,似乎温玉与朱明辰之间的事,与他而言,并无本分影响。
  太子的心性突变,这让他身边的诸多随从与谋士摸不清头脑,心腹终是耐不住,问道:“殿下,此事恐怕并非巧合,三皇子这次欺人太甚,殿下不想回击?”
  朱明安唇角微扬,冷笑了一声,“呵,三弟如何欺我了?温姑娘与我更是毫无干系,你这话日后休要再提!”
  男子一愣,更是看不透了。
  温次辅乃文官之首,首辅张大人伏法之后,温家的权势如日中升,温家只有这么一位小姐,多少适婚的贵公子都巴望着与温家结亲。
  而且温大人也多番向太子表明了联盟的意思。
  太子不可能不心动!
  “殿下,您可是还有更好的打算?”这男子是朱明安多年前从茅山请来的道士,心机过人,一直在朱明安身边出谋划策。
  以他看来,眼下太子最大的敌手便是朱明辰了。
  太子摆了摆手,落下最后一颗白玉棋子后,他起身行至亭台外沿,看着无边的夜色,笑道:“不急,我倒要看看三弟下一步想做什么?”
  男子心有余悸,上前一步,恭敬道:“但温大人日后怕是要支持三皇子了。”
  太子又笑,“无事,以你之见,赵家的姑娘如何?”
  男子一愣,难不成太子看中了赵家的姑娘?
  赵淑婉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男子提议,“殿下不如早日请旨赐婚,以防夜长梦多。”他以为太子看上的人是赵家的嫡长女,赵淑婉。
  那日端午才艺比拼时,太子就对赵家的姑娘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太子白皙修长的手在廊柱上划过,嗓音浸入月色之中,尤为清冷,“你说的没错,是该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