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
  按着天.朝规矩, 朱浩天弱冠之后就要去自己的封地。
  像八王爷与朱浩天这样的身份, 今后若非皇帝召见, 他二人便鲜少能有机会入京了。
  皇太后已近垂暮之年, 如今最为舍不下的莫过于八王爷父子。她还健在时, 皇帝或许不会动这对父子, 可若待她归去后, 事情就不好说了。
  八王爷半辈子都念着一人,皇太后对他心存内疚,与此同时也颇为心疼。如今他难得开看了, 皇太后自然甚是高兴,还让八王爷在京城完婚。
  故此,八王爷与王宁的婚事就大大提前了。
  王宁再也不是以往那个深闺小姐, 八王爷念了她半辈子, 她也同样牵挂着他二十年。
  眼下有情人终得相见,八王爷提出“给赵淑腕安胎”为由, 要让王宁暂住府上, 王宁也没有拒绝。她以为这辈子都无法与心仪之人长相厮守, 眼下已经没有三纲五常能够束缚得了她。
  今后的日子漫漫, 但又看似所剩无几。
  他二人都想将错过的一切追回来。
  朱浩天就是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 自赵淑腕有孕之后,他一直忙前忙后的照料着。王宁给赵淑腕看脉时, 朱浩天也在一侧看着。
  话说,未来的继母还真是个温柔贤淑之人, 赵家的侯夫人不也是继室么?或许父王娶了续弦也没什么不好。总不能让父王独生一辈子。
  这一日, 朱浩天去了书房见八王爷,父子两人相依为命了十来年了,朱浩天从小不靠谱,闯祸无数,但八王爷对他倒是始终如故,朱浩天觉着自个儿是个深明大义之人,铁着脸道:“父亲,儿子忘了恭喜您了。以儿子看,张大夫的确是个好女子。”
  朱浩天如此这般正经,八王爷不太习惯,只是抬了一眼,问道:“你不反对了?”
  朱浩天挠头,“圣旨都下了,儿子如何反对?”
  八王爷一直很想与王宁有个他们共同的孩子,又问,“倘若日后你多了一个兄弟,你也不闹了?”
  朱浩天望着横梁,“儿子已为人父,岂会那般无知?父亲若再得麟儿,儿子自是欢喜的。不过,想来二弟肯定不及我。”
  八王爷彻底抬起头来,却没有发飙,只是神色诡异的挑了挑眉,“你还有其他事?”
  朱浩天原本还想与八王爷喝上几杯,不过一想到日后要养儿子,可能还要养兄弟.....朱浩天老气横秋道:“无事了,儿子先下去了,父亲您先忙。”
  八王爷看着他有模有样的颔首离去,他突然很诧异,怎么朱浩天自从娶了赵家不靠谱的女儿之后,他整个人都变沉稳了?
  赵家都是些什么人?!
  倒不是八王爷不喜赵淑婉,他仅仅是好奇使然,儿媳妇也没见得多长进,偏偏将朱浩天给拉回了正途。
  八王爷:“.......”单从赵家的子嗣看来,八王爷还是很佩服赵凌的。
  *
  腊月初八,侯府后厨煮了腊八粥,葵阁摆了早膳,这一天又轮到了晨昏定省的日子。赵凌携妻儿去给赵老太君请安。
  一屋子的人黑压压的一片。
  原先赵家老侯爷与赵凌几位兄长战死之后,赵家曾清冷了几年,没想到转眼之间,又到了子嗣丰沛的时候。
  加上小九在内,足足一二十号人,另外还有侍立的丫鬟与婆子,可不得是一屋子的人么。
  几年前,葵阁换了一张足可容纳二十人的红木大圆桌,眼下还算勉强能坐得下,再过几年赵夔与赵翼的孩子出生,那就不好说了。
  这个时节滴水成冰,赵宁穿的严严实实,进了暖阁才让丫鬟给她褪下披风,这两天京城一阵轰动,先是钟鸣鼎食的温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而后就是王家的昭雪,皇帝还亲自下令重新给王家修葺府邸,可王家早就无一人了,这府邸修葺好了,也是空空如也。
  不过,赵家却是格外的安宁,赵宁没有听到一丝的风吹草动。
  赵宁刚落座,就发现她四哥正看着她,也不晓得是怎么了,赵宁眼下不太敢与他对视,总觉着她和四哥之间的事很快就是纸包不住火了。
  所谓腊八粥,里面一般放了八样东西小火熬制而成,像花生、枣、杏仁、核桃、栗子、莲子、百合、桂元肉等是最为常见的食材,大早上喝上一碗腊八粥,可驱寒保暖。
  众人还没用完早膳,管事匆忙来报,“老太君,侯爷,圣旨到了!”
  接圣旨非同小可,赵老太君与赵凌自是不能怠慢了,阖家上下浩浩荡荡一群人又从葵阁匆匆忙忙往前院赶。萧氏有孕在身,公孙月便与她同行,走在半道上便一手搀扶着她,提醒道:“嫂嫂慢些。”
  萧氏腼腆一笑,“嗯,月儿,我晓得的。”
  赵夔与赵翼对视了一眼,两人也没多说什么,妯娌和睦本就是一件好事。
  当李德海亲眼看着赵凌携一众妻儿过来接圣旨时,见惯了世面的他还是微微纳罕了一下:难怪定北侯常遭人记恨......
  随着赵凌等人纷纷跪下,李德海的视线从玉轴明黄色绸布上渐渐移开,他看了一眼素白色锦袍的赵慎,这才念了圣旨。
  “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册封朕之六子朱明渊为骁王,赐府邸一座.....钦此!”
  此圣旨一下,赵凌与几位公子自是心知肚明,一贯精明的赵老太君恍惚了一下,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朱明渊?
  圣旨是不是下错了?赵家何来的朱明渊?朱明渊又是何方神圣?她老人家的耳目遍布京城,也不曾听闻过这号人物啊?
  赵凌看了一眼赵慎,未及赵慎接旨,赵凌道:“谢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说赵慎是在侯府长大,但今日皇帝册封赵慎为骁王,按理说应当是赵慎上前接过圣旨,赵凌却双手举起,俨然要“抢”圣旨的架势。
  这一日不管是对皇帝还是赵慎而言,都是不寻常日子,李德海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便将玉轴圣旨放在了赵凌手上。
  阖府上下尚未从一片迷茫中反应过来时,李德海清了清嗓子,又道:“圣旨到!”
  李德海从小太监手中的大漆托盘上取出另一卷圣旨,打开之前,他依旧看了赵慎一眼,却见他眉目寡淡,根本没有因着恢复身份而显出半分的情绪波动。
  李德海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位骁王日后许是前程不可估量啊!此等心性,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及。
  李德海很快就收敛了眸中异色,五分阴柔的嗓音朗声念道:“赵府第五女--赵宁,娴熟大方,品貌过人,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骁王年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钦此。”
  这份圣旨依旧是赵凌接旨,他领着妻儿,道:“谢吾皇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宁忘了叩拜的动作,她没有听错的话,皇帝给她与一个叫做“骁王”的人赐婚了。
  “骁王”应该就是四哥,而且婚期就定在下月,皇帝甚至于还赐了一座大婚所用的宅子。
  这一切的一切宛若幻境,赵宁耳边回荡着谢恩之声,她感觉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身侧的公孙月拉了她一下,“小五,你还不快谢恩。”
  赵宁这才回过神。而这时,赵慎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赵宁身上,他并没有半分得偿所愿的喜悦。相反的,见赵宁失魂落魄之态,赵慎比她还要落寞百倍。
  他记不清他的宁宝儿已经离开他多久了,现在宁宝儿就在眼前,可这生生世世的孤寂依旧不曾消减本分。
  他所盼的莫过于——他心悦之人,也同样心悦着他。
  可明显赵宁还有所犹豫,她甚至于似乎不太想嫁给他,故此才会有方才的失神与震惊。
  这件事,他已经提前告诉过她了,但赵宁还是愣了半天。
  这时,赵凌一手搀扶着赵老太君,领着妻儿起身。
  李德海上前道喜,“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不日又要嫁女了。”
  现在赵慎的身份是骁王,即便赵慎与赵宁成婚,那也是赵家嫁女,而不是娶媳妇。
  李德海的“冷嘲热讽”并没有影响赵凌的好心情,他原本就是笑傲京城的纨绔子弟,说起话来不会太过顾及圣人之言,这厢便道:“多谢厂公,吾儿娶妻,吾女出阁,的确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届时还望厂公能赏脸喝个喜酒,下月我府上会办三日的流水宴,厂公可一定要捧场啊。”
  李德海唇角含笑的看着赵凌,实则已经牙关发痒,“杂家到时候一定会来的。”
  送圣旨的宫人离开之后,赵老太君狐疑的看着赵凌,但此事兹事体大,她老人家当然不会当面质问。
  事情到了今日这一步,赵凌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召集了家中诸人在葵阁说话。
  赵慎的身份一恢复,阖府上下俱惊,赵老太君与王氏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如此就能解释赵凌在外面养了外室一事。
  此前,王氏还有些醋意,但赵凌与她成婚之后,基本都是黏着她,她自然不会与男人提及那种事。
  她万万没想到赵慎有这样的身份。
  王氏一想到赵宁是要嫁赵慎,她对赵慎又是知根知底,如今倒也放了心。
  良哥儿已经懂事了,他与小七小八小九都不一样,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操心家中诸事,此番四哥的身份突然变了,他还没有彻底弄明白,就问赵凌,“父亲,所以我四哥现在不是我四哥了?”
  赵凌可不这么认为,赵慎一天是他儿子,今后还是他儿子,“你四哥还是你四哥。”
  良哥儿又不懂了,“那我日后究竟是喊四哥?还是五姐夫?还有,我五姐姐究竟是称呼五姐?还是四嫂?”
  肃凝的暖阁之中突然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赵宁依旧神色淡淡,她瞄了一眼锦帛上的赐婚字迹,目光放空,而赵慎则一直看着她。
  这时,赵夔唯恐天下不乱的添了一句,“你四哥如今是王爷了,你当然得喊五姐夫。”
  赵凌有些伤神,按理说赵慎如今有自己的府邸了,朝廷很快还会给调派护院给他,赵慎日后就是彻底自立门户了。眼看着儿子翅膀硬了,他这个老父亲还真是舍不得。
  众人从葵阁散去,赵夔与赵翼正要寻赵慎议事,赵慎却道:“我今日还有事,晚些再说。”
  赵慎去了梅园,赵宁一进屋就趴在暖炕上不下来了,赵慎过来时,她正描着花样。
  梅园的下人眼下也都知道了赵慎的真实身份,对他又敬又怕,见赵慎过来,忙去赵宁跟前禀报了一声。
  赵宁看着她四哥走近,又看着他走到了她跟前,她只能仰面望着他,半晌才憋出两个字,“四哥。”
  现在两人已经不是兄妹,还刚刚被赐婚,赵宁的适应力再好,此刻的表现也有点不太自然。
  “都下去,我与你们姑娘有话要说!”赵慎侧眸,冷喝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却似乎透着寒意,叫人为之畏惧。
  很快,春竹与夏雪带着小丫鬟离开了屋子,她二人一直都知道主子很厉害,原来主子是流落民间的天潢贵胄!
  待屋内只剩下赵宁与赵慎二人时,赵宁明显底气不足,她想了想,索性咧嘴笑了一下,“四哥,恭喜你了。”
  这一笑实在是违心。
  赵慎突然伸手将赵宁从软垫上提了起来,之后一把将她摁在怀里,以半分愠怒,半分恳求的语气,道:“小五,别这样,你明知四哥那么喜欢你。”
  赵宁知道么?她明明不知道的。
  二人心意相通时便超乎了她的所有预料。她原本只想着当好一个继妹,日后能够得这位继兄的庇佑,谁晓得她与他之前会产生男女.情.爱?
  赵宁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赵慎的一掌摁在她的小细腰上,另一手落在了她后脖颈处,他的力道实在是大,若非两人正当浓.情.蜜意时,赵宁估计会以为四哥是想掐死她。
  “四....四哥,我快勒死了!”赵宁趴在赵慎肩头,双手敲着他的后背,她右手还握着一只毛笔,上面的墨汁“玷.污”了赵慎素白的锦袍。
  赵慎一解相思之后,这才将赵宁放开,他看着她憋红的脸,问她,“当真不愿意嫁我?”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赵宁吞噬融化。
  赵宁愣了一愣,之后又摇头,“不,我....我自然是愿意的。”
  即便赵宁亲口承认了,可赵慎依旧感觉不到她的心意,他们之间宛若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间隙,他费尽了心思也无跨越,就好像只是一个转身之后,他与她又会彼岸不可复见。
  赵慎不知如何对待她了,他如同抱着一个叫不醒的人,可若是叫醒了,她又会离他而去了。
  片刻镇静之后,赵慎这才克制住了暴戾,低低道:“大婚匆忙,但我不会让你受了半点委屈,一个月后我定用十里红妆迎娶你。”此言一出,他盯视着她的眼睛,又道:“别怀疑,你我终有一日会共白首。”
  赵慎的态度太过肃重,赵宁无意识的点头,“四哥,我晓得了。”
  她说她晓得了,浅笑清淡,依旧没有赵慎想要的热切。
  她和他曾经那般的好,是什么让他们的距离更远了?
  赵慎到底不敢过激,他看着赵宁所描的卧兔儿花样,道:“这些无需你来做,你若不....还是画我吧,你.....”你以往最喜欢画我。
  他不想只做一个过客了,或许是他想的太多,他的宁宝儿终究还是舍不下他的,“大婚那日,我要看到你的画,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啪——”的一声,赵慎在赵宁的小翘.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顺道评价了一句,“倒是比之前丰腴了些。”
  赵宁脸都僵了,这是她四哥第几次这样打她了?
  她也是一个要面子的女子好吧!
  “四哥!你不能这样!”赵宁一手揉着屁股,一边怒嗔了他一眼。
  她这样的小表情才是正常的。
  赵慎低低笑了两声,胸膛起伏,眼底都是他的宁宝儿或嗔或怒的样子。
  她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这几日睡的如何?你....有没有做梦?”赵慎试探性的问道。
  赵宁的梦境稀奇古怪,不过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她醒来后就记得不太清了。赵宁感觉四哥疑神疑鬼的,她怕他又做什么,便道:“没有做过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