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看父皇今日的神情,应当是要把皇兄放出来了。”
  今日关在府邸的大皇子又给圣上写了问安信,除了重复地认错,还称自己病重,希望圣上念及他自小体弱,能让他出来养病。
  罗天大醮之事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圣上的怒意也平息了不少。
  加之大皇子字字恳切,又是圣上的长子,圣上说起此事时,虽然没有下定论,但言语间已经有了松动。
  不过大皇子毕竟搞砸过罗天大醮,这将是圣上心里难消的结缔,就算出来了,他也翻不出浪来了。
  只是大皇子这人睚眦必报,出来后绝不会放过谢衡之。
  就算他不可能再得势,但暗中给谢衡之使绊子是少不了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道理人人都懂,而太子和谢衡之的利益始终是一体的。
  所以太子想看看谢衡之有什么打算。
  可是他说完许久,却没听到谢衡之的回应。
  “瑾玄?”太子侧头看向他。
  谢衡之骤然回神,抬起眼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殿下方才说什么?”
  太子没说话,而是细细地打量他。
  “你怎么了?”
  “在想郑大人说的事情。”
  谢衡之随口答道,“殿下方才说什么?臣没听见。”
  “关于大皇兄的事情,看样子父皇是打算放他出来的。”
  太子说,“你作何想?”
  谢衡之迎着碎金般的夕阳,眯了眯眼。
  “他出不来。”
  太子沉默片刻,也不再作声。
  他其实不在意大皇子能否出来,只是当初那件事,他差点害死的是谢衡之的妻子。
  若是谢衡之想拦着,太子也不会反对。
  不过大皇子……毕竟还是他的亲兄弟。
  太子叹了口气,不再提此事,与谢衡之在宫门分道扬镳。
  行礼目送太子离开,谢衡之原地站了许久,才坐上马车。
  谢府距皇宫并不远,每日来往间,谢衡之闭目养神一会儿也就到了。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条路格外漫长。
  于是他突然打开了轩窗,对随行一旁的利春吩咐道:“让马夫再快些。”
  不出半刻钟,马车便停在了谢府门外。
  谢衡之利落下车,快步走了进去。
  可是当他走到林枫院的月洞门外时,却止步不前,仿佛面前有一道他跨不过去的槛。
  许久,谢衡之才抬腿走了进去。
  林枫院里一切如旧,唯独比平日里安静。
  他立刻打眼看去,只见寝居没有亮灯,四处也没有亦泠的身影。
  意识到什么,他突然有了一瞬心空的感觉,连脚下也变得虚浮。
  万幸的是,下一刻曹嬷嬷便出现了。
  她从后厨出来,看见谢衡之站在庭院里,立刻行礼。
  谢衡之盯着她许久,才开口道:“夫人呢?”
  “夫人今日还是去了太子别院。”
  曹嬷嬷说。
  闻言,谢衡之那股心空的感觉彻底消失了,却浮上一股更为沉重的情绪。
  他差点忘了,以亦泠眼下的境地,她是不可能离开的。
  也不知自己是否该庆幸这一点。
  不一会儿,屋子外果然出现了脚步声,甚至还有些匆忙。
  听着外头婢女们问安的声音,谢衡之望向窗外,看着亦泠神色匆匆。
  “听说圣上要把大皇子放出来?”
  人还没站定,亦泠就着急地问出了口。
  可是等她走到了谢衡之面前,却见他沉沉地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等了会儿,亦泠重复道:“方才我在太子妃娘娘那里听到的,是真的吗?”
  谢衡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开口道:“不会的。”
  听他这么说,亦泠本该放下心来。
  可是他的声音有些沉哑,神色也不对劲,于是她问道:“你确定吗?”
  谢衡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她的手背。
  “你的手怎么了?”
  “哦。”
  亦泠看了眼手背上的淤青,无心在意“方才急着回来,上马车的时候撞了一下。”
  谢衡之没说话,起身去了拿了一瓶化瘀的药油。
  原本是想自然地抬起亦泠的手,可是快要触碰到她的掌心,他却无法再进一步。
  看他这没嘴葫芦的样子,亦泠干脆拿走了他手里的药油,自个儿坐到榻上,一边揉着手背,一边问:“可是听太子殿下说,圣上似乎是心软了?”
  谢衡之还是没回答,看着她胡乱揉捏的动作,终是握住了她的手,替她揉了起来。
  “疼吗?”
  “这点小伤算什么。”
  亦泠满不在乎地说。
  闻言,谢衡之的动作却顿了顿,看向了她的双眼。
  确实如此。
  他想,比起他做的事情,她这点小伤确实不算什么了。
  “你说话呀!”
  亦泠已经快急上火了,这大皇子罪大恶极,若是放出来了还得了?!
  “我是命大活了下来,可终究还是死了好几个护卫和马夫,凭什么关上他几个月就又出来逍遥快活了?!”
  谢衡之定定地看着她。
  “你觉得他罪不可恕,是吗?”
  “当然!他当初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亦泠不假思索便说道,“我若有那个本事,我恨不得亲手把他摁死在水里!”
  榻旁立着一盏挑杆灯,映着柔和的光亮。
  谢衡之却觉得十分刺目,闭了闭眼,才沉沉地“嗯”了一声。
  第72章
  亦泠愤愤不平地说了这么多,谢衡之也没给一个明确说法,反倒问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再看他此时的神色,眼里竟然有几分颓然。
  亦泠可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这种神色,顿时浮想联翩。
  “难道……”亦泠凑近了些,低声说,“此事你也拿不准?”
  一抬眼,谢衡之便对上了亦泠担忧的眼神。
  显然,除了对大皇子的愤恨,她还害怕大皇子出来后会继续伤害她。
  恍然间,谢衡之惊觉自己似乎经常从亦泠的眼里看见这种担忧。
  只是他一直以为她就是这么个性子。
  如今回想起来,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本该一生无忧无虑,何以如此杯弓蛇影?
  谢衡之的目光忽然凝住不动了,心里却似钝刀割肉,痛楚来得细密又漫长。
  许久,他突然提了一口气,开口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出来的。”
  尽管他的神色依然不对劲,但语气却足够笃定。
  亦泠总算放下了心。
  想来也是,王公贵族什么时候与庶民同罪过,大皇子能不能出来,只凭圣上的心意。
  而当今朝野,最能左右圣上心意的人便是谢衡之。
  他若想继续困住大皇子,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如此,他方才为何摆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仿佛遭受了什么打击。
  “你……怎么了?”亦泠歪着脑袋,打量他的神色,“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