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之骄女
  “校长,你为什么这么偏心?”
  校长走到跟前,苏湜劈头盖脸问道。
  校长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用钥匙打开校长室的门,从容走了进去。
  校长的不疾不徐令苏湜更加气愤,她觉得校长在怠慢她。
  校长还没坐下,苏湜已经一屁股坐在校长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她将挎包往校长桌上一放,气势汹汹质问道:“我听说,工会昨天往江新男家里送慰问品了,凭什么?她也在酒吧上班,我也在酒吧上班,为什么校长批评我,却给江新男送慰问品?”
  校长给苏湜倒了杯水,方才坐到位置上,依然以一种不疾不徐的语气说道:“苏湜,先喝口水,平静一下情绪,我们再沟通。”
  苏湜哪里喝得下水?她没有将水杯砸了,已是给校长最大的面子。
  “今天,校长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校长点点头说道:“我们先来说说江新男,她为什么在酒吧打工,因为她家里给她父亲看病欠下了不少债务,她去酒吧刷盘子是为了帮助家里还债,工会给她送慰问品,是因为江新男父亲刚刚去世,江新男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工会,现在学校知道了这件事,工会给她送慰问品只不过是执行咱们学校工会文件的规定而已。”
  “说的好像谁没死过爹,谁家没欠过债似的。”苏湜翻白眼。
  校长敲了桌子,正色道:“苏湜!你为什么被批评?因为你在酒吧唱歌被家长投诉了,家长认为你身为一个老师,着装不得体,在酒吧那种场合唱歌喝酒,举止轻浮,有损教师形象……”
  “唱歌是我的梦想!”苏湜提高了音调,整张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她对校长改口称呼道,“温叔叔,从小到大,当歌星是我的梦想,这你是知道的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
  苏湜的眼圈红了,说不下去。
  校长也放缓了语调,语重心长劝道:“苏湜,正是因为你妈妈是我的师姐,你妈妈从前当校长的时候,我还给她做过校长助理,所以我对你一直都是怀着长辈对晚辈的态度,否则你平常对教学工作的轻慢,我早就向教育局申请将你调离实验小学!”
  苏湜把脸别向一边,并不愿意听校长啰嗦,但是校长还是说下去:“苏湜,人要接受现实,当歌星是你的梦想,可这个梦想能不能实现,已经是摆在面前的现实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清醒一点呢?你为了唱歌这件事和你妈妈关系不睦,值得吗?”
  “说到底,你是和我妈一边的。”话不投机,苏湜站起来准备走人。
  “你站住!”校长喊住她,站起身,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苏湜,我最后奉劝你一句,如果你真的爱唱歌这件事,你觉得你这辈子非当歌星不可,那你辞职吧!离开教育这个行业,你爱怎么追梦怎么追梦,家长不会投诉你,我也不会管你!”
  “我辞职,那我怎么养活我自己?”苏湜回身,愤怒看着校长,“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长辈,说是我妈妈故交,现在你居然让我辞职,辞职了,我喝西北风啊?”
  “我是你的长辈,我也是一校之长,维护我们学校的声誉和形象,是我的责任!苏湜,你平常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一个教育工作者的底线了!你又要这份薪水,又对这份职业心生厌恶,又瞧不起这份职业,苏湜,你这样的处事态度是要摔个大跟头的。”
  校长的警告,苏湜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她给了校长一记白眼,头也不回走出校长室。高跟鞋踏击瓷砖发出的声音也表达了她的决心。
  出了校长室,上课铃便响了。
  这一节课,苏湜让学生自习。
  学生们对苏湜喜怒无常的性格也习以为常,老师今天黑着个脸,大家便大气不敢出,埋头看书。
  就算全班学生都鸦雀无声,苏湜坐在讲台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他们,心情还是糟糕透顶。
  当歌星是她的梦想,更是爸爸的夙愿,或者应该说先是爸爸的夙愿,而后才是她的梦想。
  想到爸爸,苏湜心头一紧,满腔怒气更被滴入委屈的火油,在她胸腔里腾地烧起来。
  如果爸爸还在,说不定现在她已经成了一名歌星了。从小到大,爸爸为了让她当歌星,在她身上投入了多大的心血。他为她请唱歌、跳舞、钢琴方面最好的私教,甚至爸爸还说长大后成了歌星要常常出国,和外国人交流,所以他连英语私教都给她请。
  奈何天不遂人愿,高考那年,爸爸出事了:生意破产,欠下巨债,醉驾撞死了人,跳楼自杀……爸爸的人生曾有多么风光得意,他的落幕就有多么悲惨凄凉。
  爸爸死了,她的人生也随之改写。家里的房子卖了,车子卖了,厂子卖了,她的钢琴也卖了……所有能变现的都被妈妈卖了还债,私教没有了,明星梦也被妈妈击碎了,她不支持她参加艺考,而是替她争取了一个免费师范生的资格。
  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到落难小姐,从梦想中光芒四射的舞台到如今飘着粉笔灰的三尺讲台,其间的落差和痛苦无人和苏湜分担。
  不可以被任何一个人夺走她的梦想!妈妈不可以!学生不可以!家长不可以!校长也不可以!
  无论是免费师范生在读期间,还是现在,她都在内心执拗地坚持着唱歌的梦想。
  许多歌星成名前都在酒吧驻唱过,所以她也可以。
  只要她不放弃,她一定能够梦想成真!
  苏湜重拾万丈雄心,她站起身,向着她的学生们喊了一句:“上课!”
  全班起立,第二组第二排的小男生却从座位上跌了出去。
  “耿冬冬,你搞什么鬼!”苏湜咆哮起来。
  耿冬冬从地上爬起来,窘迫得满脸通红。
  就在刚才他摔倒的时候,裤兜里的一包小薯片也掉了出来。
  苏湜怒冲冲从讲台上走下来,她捡起地上的那包薯片,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上课带零食的?”
  耿冬冬怯怯:“老师……对……对不起,是我……我爸爸给我带的……”
  “有爸爸了不起啊?”苏湜吼了耿冬冬一句,将薯片扔向卫生角的垃圾桶。
  耿冬冬扭头看着那包被抛弃的薯片,脸瞬间歪掉。
  同一时刻,银山小学,六年级班上,孩子们正在埋头做练习,整个教室都是笔尖在纸上游走发出的“沙沙”的响声。
  申文学走到莫小童的位置旁边,掏出一包小薯片轻轻放在他的桌上。
  莫小童抬头,申文学给了他一个轻轻的笑容,用唇语说:“给你妹妹的。”
  莫小童将薯片收进书包里,想了想,站起来对申文学说道:“申老师,我可以带我妹妹一起来上学吗?”
  莫小童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响起来,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他,包括申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