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苦
  事情是这样的, 良妃不仅自己看了,还让娘家帮着私下里打听了,但那姑娘在外的名声实在太好了, 或者说柳家将其包装的太成功了,姜家也没打听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良妃第一次找机会将那姑娘召进宫说话。
  得出的结论是长的像柳夫人多一点, 温婉大方,没有一丝小家子气, 也不妖艳, 是婆婆们非常喜欢的类型。
  简单说了几句话, 暗中观察柳姑娘的一言一行, 是个能沉得住气且守规矩的。
  第一关在良妃这里算是过了。
  第二次,定王受诏回京,良妃又给了定王和柳姑娘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让定王带人家小姑娘去御花园转转,再去万兽园瞧瞧, 总之就是多相处相处。
  要是不满意, 还有最后反悔的机会。
  但定王那天约了人在府里吃烧烤,果酒一喝, 烧烤一吃, 完全忘了时间, 等良妃让人匆匆将定王从宫外带回宫时,天色不早,且定王一身的烟火气, 微醺,正好在良妃宫门口见到于夕阳的余晖下, 仿佛自带柔光, 抬头的柳姑娘。
  惊鸿一瞥, 定王觉得对方的那张脸,完全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
  因此,当良妃问他:“要不娘再找机会,让你们见一面吧?”
  定王色令智昏的回答:“不了不了,孩儿觉得柳姑娘就很好。”
  婚前,定王对柳姑娘那张脸念念不忘,夜夜柳姑娘必定入他梦,解他相思,因此定王每日都在京中寻觅好玩儿有趣的东西往柳尚书府送。
  在别的王爷忙着暗中拉拢有用的大臣,以期将来在封地上,朝中有人能帮忙传递消息时,定王整天在街上晃悠,满大街的寻找好吃的好玩儿的好看的给未婚妻送。
  因此整个京城几乎无人不知,定王非常中意定王妃。
  结果婚后,定王一颗被柳姑娘一张脸迷的神魂颠倒的脑子,终于逐渐清醒,他才发现,现实和想象,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他想象中的柳姑娘,知情识趣,两人琴瑟和谐,他烧烤柳姑娘吃,他抢别人家宝贝柳姑娘往库房里般,他骑马打猎柳姑娘跟随,他吃羊肉锅子柳姑娘吃清汤,刚好中和,一次能吃两种口味,幸福甜美。
  现实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他睡觉不老实,四仰八叉,柳姑娘:“这不合祖宗礼法。”
  他想吃简单的四菜一汤,柳姑娘:“这不合祖宗礼法。”
  他想约新认识的朋友出门游玩,柳姑娘:“这不合祖宗礼法。”
  短短几个月,定王在这位王妃身上吃够了苦头,关键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找良妃哭诉,良妃被他哭的冒火,拧着他耳朵道:“现在回家好好听你王妃的话,就是做样子也要给我坚持个几年,等你们儿子生下来,世子位置稳固了,随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定王觉得良妃变了:“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大宝贝了?”
  良妃冷笑一声:“成亲前你在京中闹出了多大的动静,不需要我这当娘的重复吧?你要是想背负一个负心薄幸的名声在身上,我倒是无所谓,宫门一关,谁的闲言碎语都不敢说到我这儿来。
  倒是你,我的宝贝儿子,不到短短三月,你所谓的爱就消失了,你自己敢相信吗?”
  说实话,定王不敢。
  但他真的受不了王妃那一板一眼认真过头的性子,有些事情,比如王妃用那些板正严苛的规矩,将王府上下管理的整整齐齐,比以前看着有规矩多了,虽然感觉上王府里没以前活泼有趣,但下面敢弄鬼的也相应少了,定王觉得还挺好。
  但有些事情,就连夫妻睡个觉,他想碰一下对方,也要先讲一通规矩,等讲完后,他早就毫无兴致,简直不是人干事。
  定王捶着桌子,诉说了他这几个月的悲惨经历:“我实在太难了,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委屈,关键是我有苦不能说,说了也是我没理,简直不给人活路。
  锦绣你瞧瞧我这脸色,别人婚后被伺候的舒舒服服,小两口蜜里调油,精神饱满,满面红光,你瞧瞧我,孤枕难眠,一个人在书房熬出黑眼圈儿!别说婚后的幸福肥,我甚至清减了许多!”
  锦绣本来是有些同情定王的,毕竟这盲婚哑嫁,父母之命,有时候确实没什么保障。
  但听定王说完,实在同情不起来:“既然当初是见色起意,那你就不能看在王妃那张脸的份儿上,找回初衷吗?
  还有可别跟我说什么孤枕难眠清减许多的话,你这一看就是赶路累的,可跟吃不好睡不香没关系。
  我们家的书房你不是没睡过,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好吧,被锦绣拆穿,定王也不难为情,就是觉得婚后生活,包括王妃的性格,与他想的完完全全不一样,他很失落。
  定王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小声对锦绣道:“按理说,咱们这样的身份,没必要委屈自己,王妃自己不想和我好好相处,给足了她身为王妃的体面后,我怎么舒服怎么来,爷真要做什么,一个王妃是拦不住的。
  可我总想着等几年,坚持一下,等我们的孩子出生,确保王府的下一代世子从王妃肚子里出来,不至于让王府内部乱了套,我们兄弟身上发生的事,不会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到了那时,我才能稍微放心一些。”
  定王像是醉了一般:“锦绣,你说男人一成亲,怎么就这么难呢?老婆孩子,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
  锦绣摇头:“我不觉得啊,以前没成亲时,日日读书夜夜读书,连出门游玩的时间都没有,从我们靖林县去时丹阳他们靖海县,来回只需一天路程,愣是约了整整五年才成行,以前的事情同样很多。”
  只不过那时候还小,头顶有人撑着,不必担责,只要认定一个目标,一直往前冲,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因为还有人在下面接着,不会让自己摔的头破血流而已。
  定王气呼呼的爬起来:“锦绣,你没有心,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在看我笑话!你知道我今儿进城后,闻着满大街酒楼飘出来的炒菜味道,馋的差点儿流口水了吗?
  让人偷偷摸摸去买了一份据说是最近新出的那什么红烧肉,五花肉,还没吃到嘴里呢,就被说是街边不干不净的东西带回王府,不合规矩,直接给我抢走了!”
  姜良缘不知道在里面听了多少,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头上是一个简单的发髻,整个人却像是笼上了一层柔光,坐在锦绣旁边。
  锦绣伸手过去握住对方的手,试了试温度,感觉挺好,递给她一杯温水:“嬷嬷特意给你准备的,先等会儿,已经让人端饭菜了,饿坏了吧?”
  姜良缘好笑道:“也就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而已。”
  本是两人的日常,定王以前也没少见,但今儿瞧见了,就觉得格外扎心,心里不停的想,要是在外人面前,他的手朝王妃伸过去,王妃不仅不会配合,还会一脸严肃的告诉他:“这不合规矩!”
  姜良缘见定王这样,笑盈盈道:“天色不早了,表哥你们第一日来明安府,晚上你又不在府上用饭,想来表嫂她心里会担心,尤其是表嫂,第一次离开京城,到明安府,心下难免害怕。
  表哥你稍微多待一会儿,我让人准备几道我们府上平时常用的菜,全家人都爱吃,你带过去让表嫂尝尝。
  今儿天晚了,不适合过去打扰,等明儿我正式去拜访。
  否则我这身为知州夫人不第一个上门,下面有些想上门拜访的也不好走动,正好我可以帮表嫂张罗着介绍一些明安府的夫人们。
  虽然和京中的风气不太一样,但熟了之后,还是很好打交道的。”
  定王欲言又止,想说表妹你越来越八面玲珑,当年在京中就一人打理着姜家所有的家产,现在更是了不得,元家数不清的家业你都接手大半儿了。
  我家王妃?
  定王不敢想,明安府这些性格大大咧咧,不开心就追着男人在街上打的夫人们,和王妃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但定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隔壁王府的下人一路找来:“爷,王妃遣小的来接您回家。”
  下人没说的是,王妃原话是:“到了门禁时间,谁都不能违反规矩,赶在府中门禁时间前,将王爷带回来!”
  当时王妃身边的嬷嬷只感觉头皮发麻。
  嬷嬷是柳夫人在女儿成亲前,特意送给女儿的,说起来,这老嬷嬷,还是陪伴柳夫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跟柳夫人感情非同一般。
  要不是知道自个儿女儿是什么样子,柳夫人是万分舍不得老姐妹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奔波的。
  用柳夫人的话说:“我就想她嫁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柳家的权势能拿捏得住对方,那样一来,不管我闺女是何模样,在婆家也无人敢欺负,受不了太多苦。”
  但他们谁都没想到,柳姑娘最后会嫁给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定王。
  这位嬷嬷自从第一天见识到自家小姐和王爷相处就头皮发麻,每时每刻都感觉王爷要暴起伤人,翻脸走人。
  嬷嬷战战兢兢,时至今日,依然不能习惯自家小姐的行事风格。
  嬷嬷觉得她可能完不成夫人的嘱托了,说不定哪天她就因为王爷的迁怒,走在小姐前头了,实在是自家小姐不是个能听得进人劝的性子。
  嬷嬷同样心里苦,且无处诉说。